精选章节

>>> 戳我直接看全本<<<<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像一尾垂死的鱼,映着我干涩的眼球。凌晨两点三十七分,城市在窗外沉睡,只留下我、冰箱低沉的嗡鸣,还有屏幕上那个不断旋转、仿佛永远加载不完的“发送中”图标。又一家拒绝了我,措辞礼貌得像冰凉的刀片:“很遗憾,您的预算与我们的期望有所差距……”

差距?我对着空气扯出一个冷笑。三千块,想在靠近地铁的地方找个能放下床和尊严的鸽子笼?看来是我对这座城市的房价理解太过天真。疲惫像沉重的淤泥,一点点没过胸口。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租房论坛的页面飞速向上滚动,一条条信息模糊成灰白色的噪音流。廉价合租、地下室改造、通勤两小时起步的城中村……这就是我全部的选择题,每一个选项都透着令人窒息的逼仄。

就在手指即将因麻木而停下时,一条信息猛地撞入眼帘。

标题简单粗暴:【朝南主卧,独立卫浴,地铁口,月租800】。

800?

我眨了眨眼,怀疑是熬夜太久出现了幻视。这个地段,这个描述,这个价格?荒谬得像童话里女巫的毒苹果。目光飞快扫向发布日期——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3年前。

三年前的帖子?一股说不清的凉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来。这么便宜的房子,挂了三年都没租出去?这本身就像个巨大的、无声的警告。理智在尖叫:快划走!这绝对有问题!骗子、危房、或者更糟的东西……

可那该死的“800”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视网膜上。指尖悬在屏幕上,微微发抖。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可以不用再啃半个月泡面,意味着每个月能多存下一点点微薄的希望,意味着……也许能喘口气。鬼使神差地,一股混合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我点开了那个帖子。

帖子内容简洁得过分,只有标题里那点信息,连一张图片都没有。房东ID叫“等待春天的蜗牛”,头像一片沉寂的灰。下面空空荡荡,没有一条评论,没有一次顶贴。这帖子像沉在深海的石头,三年无人问津。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敲下几个字:“你好,房子还在吗?”

几乎是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真的,连一秒钟的延迟都没有——屏幕顶端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等待春天的蜗牛”回复了。

一个简单的词,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砸进对话框:

“在。”

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秒回?三年无人问津的帖子,凌晨两点多,秒回?一股寒气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细密的麻意。我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在”字,屏幕的光似乎都变得惨白冰冷。

它……一直在等?等谁?

房间里静得可怕,冰箱的嗡鸣不知何时也停了,只剩下自己粗重得有些失控的呼吸声。窗外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扭曲的、不断摇晃的影。

我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口,仿佛那微弱的光亮会灼伤皮肤。冰凉的塑料壳贴着薄薄的睡衣,寒意却直透心底。那一个“在”字,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死死楔进脑子里。秒回。三年无人问津的帖子,凌晨两点三十八分,秒回。

“巧合…一定是巧合…” 喉咙干得发紧,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说不定…是设置了自动回复?对,一定是这样…” 我努力说服自己,试图把这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应合理化。可心底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冷笑:自动回复会精准地只回一个“在”字吗?它为什么偏偏在我发出消息的瞬间“自动”?

黑暗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窥视着这块小小的光亮。我几乎是狼狈地跳下床,“啪”地一声按亮了顶灯。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阴影,却驱不散心头那片沉重的阴霾。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目光死死盯着床上那部沉默的手机,仿佛它随时会自己亮起来,跳出更可怕的东西。

一夜无眠。窗外天色由浓黑转成沉郁的灰蓝,城市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显现。直到第一缕真正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劣质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模糊的光带,我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虚脱般滑坐到椅子上。

阳光,哪怕是微弱的晨光,也带来了某种虚假的安全感。手机依旧安静地躺在枕边。一夜的惊惧和胡思乱想,在白天到来时似乎显得有点可笑。也许……真的只是我想多了?一个长期挂着的老帖子,一个碰巧在线的房东,一个语焉不详的回复?800块的独立卫浴主卧……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像在沙漠里跋涉的人看到的海市蜃楼,明知危险,双脚却忍不住要挪过去。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重新拿起手机。屏幕解锁,那刺眼的聊天界面还在最顶端。“等待春天的蜗牛”——“在”。

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犹豫着。该问什么?地址?看房时间?或者……再试探一下?最终,一个最直接也最迫切的问题跳了出来,带着我全部的侥幸心理:“房东你好,请问什么时候方便看房?”

消息发送出去,像一个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一次,没有秒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安安静静。窗外传来早起车辆的鸣笛声和隐约的人声,世界重新活泛起来。紧绷的神经在等待中反而慢慢松懈了。一丝自嘲浮上嘴角:果然,昨晚是吓傻了。人家房东说不定就是半夜失眠刷论坛,随手回了一句而已,现在大概正睡得香呢。

就在我几乎要放下手机,准备洗漱出门时——

“叮咚!”

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炸响,惊得我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屏幕亮起。

还是那个灰色的头像。

“等待春天的蜗牛”发来新消息。

只有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我还没死。”

嗡——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连指尖都麻木了。我死死盯着那四个字,视线几乎要把屏幕烧穿。

“我还没死。”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回应我那句“在吗”?还是……一种宣告?一种强调?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混合着冰冷的恶心感,猛地攫住了胃。昨晚那点侥幸和自嘲被碾得粉碎。这不是巧合,更不是自动回复!这冰冷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四个字,像是一具躺在黑暗里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隔着屏幕,直勾勾地看过来。

“没死”?那发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机屏幕的光惨白一片,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我还没死”四个字像冰冷的蠕虫,在视网膜上扭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这不是玩笑,不是误会!一种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我,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屏幕里伸出来,扼住了我的脖子。

跑!立刻离开!离这个“蜗牛”,离这个800块的陷阱越远越好!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可就在手指颤抖着要按下锁屏键,彻底切断这诡异的联系时,一丝微弱的、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幽幽地闪了一下:800块……独立卫浴……地铁口……

那点可怜的积蓄在房租、通勤、一日三餐的夹缝中艰难喘息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下个月,下下个月呢?这种被生存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妈的!” 我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廉价的人造革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恐惧像冰冷的潮水,而绝望,是更沉重、更粘稠的淤泥,将人死死拖住,动弹不得。逃开这个“蜗牛”,又能逃到哪里去?不过是跳进另一个同样令人窒息的囚笼。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激烈撕扯。一个尖叫着远离危险,另一个则被生存的钢索勒得近乎窒息,发出无声的哀嚎。

最终,那根名为“800块”的稻草,压垮了恐惧的天平。

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尘埃和隔夜的气息,冰凉地灌入肺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再试图联系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等待春天的蜗牛”。我在本地论坛的租房版块飞快地搜索着,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中介公司名字,最终停留在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小、评价也还过得去的“安家置业”。拨号键按下去,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

“嘟…嘟…”

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喂,您好,安家置业小王,有什么可以帮您?” 一个年轻、带着职业化热情的男声传来。

“你好,”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正常,“我看到你们代理的一个房源信息,朝南主卧,独立卫浴,地铁口,月租800那个。枫林苑小区,7栋2单元…502室?” 地址是昨晚从那个诡异帖子的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一个模糊到几乎被忽略的定位信息。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像投入水中的石子,瞬间在我心头漾开一圈圈不祥的涟漪。

“呃…先生?” 小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但那份职业热情明显降温了,透着一丝迟疑和…不易察觉的谨慎,“您…确定是枫林苑7栋502?”

“对,就是502。帖子是你们发的吗?我想预约今天看房。” 我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发白。

“先生…” 小王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急促,“那个房子…那个房子我们确实挂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下架了!而且,那房子…有点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是…不太干净。” 小王的声音含混起来,似乎在斟酌词句,“上…上一批租客,签了合同,钱都交了,结果…结果连一周都没住满,东西都没要,直接就跑了!跑得那叫一个快!我们…我们后来也去看过,里面…反正就是不太对劲。那房子空置很久了,房东也联系不上…我们早就不代理了!真的,先生,您考虑考虑别的吧?我们这边有套刚出来的……”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连一周都没住满,东西都没要,直接就跑了!” 配合着论坛上那个三年前的帖子,还有那句“我还没死”,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蛇一样往上窜。

“谢谢,不用了。” 我生硬地打断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不干净…不对劲…跑得飞快…联系不上……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砖,不断垒砌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800块”幻象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枫林苑小区。名字听着挺雅致,但眼前这地方,只透着一股被时光抛弃的破败。

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丑陋的灰黑色墙体,像生了严重的皮肤病。几根锈迹斑斑的排水管扭曲地攀附在楼体上,有的地方还洇出深色的水渍。楼下的花坛里杂草丛生,顽强地拱开了碎裂的水泥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垃圾腐败和潮湿霉变的陈腐气味。

我站在7栋楼下,抬头望向五楼。那扇窗户紧闭着,玻璃灰蒙蒙的,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单元门是那种老式的铁栅栏门,锈蚀得厉害,虚掩着,锁头早就不翼而飞。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中介的话像冰冷的蛇缠绕在耳边。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尘埃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痒。来都来了。那点被恐惧反复蹂躏却始终不肯熄灭的侥幸,驱使着我迈开灌了铅般的腿,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门内是昏暗的楼梯间。感应灯大概是坏了,任凭脚步声如何回荡,也吝啬地不肯亮起一丝光。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一点天光,勉强勾勒出向上延伸的水泥台阶轮廓,台阶边缘磨损得厉害,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更加沉闷,灰尘的味道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像是某种东西缓慢腐败后又被刻意掩盖的怪味。

我摸出手机,点开手电功能。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光柱里尘埃飞舞。光束扫过斑驳的墙壁,上面布满了各种划痕和小广告的残骸。

“谁啊?”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旁边阴影里响起。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手电光猛地循声扫过去。光束落在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是门卫,一个穿着褪色蓝工装、身形佝偻的老头,坐在楼梯口旁边一个小隔间门口的小马扎上,浑浊的眼睛在强光刺激下眯缝起来,警惕地打量着我。

“大爷您好,” 我赶紧移开手电光,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我想去502看看房。”

“502?” 门卫老头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疑和排斥,“看房?那房子有啥好看的?都空了三四年了!晦气得很!” 他摆摆手,像驱赶什么脏东西,“走走走,别上去!那家房东,早几年人就没了!房子一直空着,锁着,没人来管!快走快走!”

三四年?没人管?房东没了?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心头。论坛的帖子是三年前发的。中介说上批租客没住满一周。门卫说空了三四年,房东早没了。

时间线像一团乱麻,却隐隐指向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结论:那个在论坛上秒回我消息,告诉我“在”,又强调“我还没死”的“等待春天的蜗牛”……到底是什么?

老头浑浊的眼里满是驱赶之意,枯枝般的手不耐烦地挥动着。这阻拦,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反而像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我心中近乎偏执的探究欲。恐惧依旧冰冷地缠绕着四肢,但另一种更尖锐、更不顾一切的情绪压倒了它——我必须知道真相。那个在屏幕另一端,用冰冷文字宣告“存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谢谢大爷。”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惊疑的目光,侧身绕过小马扎,径直踏上了通往黑暗的楼梯。

身后传来老头急切又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喊声:“哎!你这小伙子!说了不能上去!那地方邪门!回来!……” 声音被厚重的楼梯间门隔绝,迅速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我自己沉重的心跳和鞋底摩擦水泥台阶发出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空洞地回响。

越往上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滞重浑浊。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腐败物被尘土掩盖后的怪味,似乎也浓重了一些。灰尘在手电光柱里狂乱地舞动。三楼、四楼……每一层拐角的平台上都堆放着蒙尘的杂物,像一个又一个沉默的坟包。感应灯如同摆设,无论脚步声多响,都吝啬地保持着黑暗。只有我手中那道惨白的光束,是这粘稠黑暗里唯一跳动的、脆弱的心脏。

终于,五楼。

楼梯口正对着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门牌号在经年累月的污渍侵蚀下模糊不清。502在最里面。我用手电光扫过去,光束尽头,那扇深棕色的防盗门静静地嵌在墙里。门把手上落满了灰,门框边缘结着厚厚的蛛网。

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绷紧的鼓面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502的门越来越近。那扇门,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停在门前。空气仿佛凝固了。手电光打在门牌上,“502”三个数字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边缘模糊。我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带着自己也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碰向门把手。

冰凉。彻骨的冰凉,透过厚厚的灰尘直刺指尖。

不是那种金属应有的凉,更像……太平间里停尸柜的那种毫无生气的、吸附热量的冰冷。

指尖猛地一缩,仿佛被烫到。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种不祥的实质感,瞬间击穿了所有侥幸的幻想。门是锁着的吗?还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等着我推开?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僵持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从门锁内部传来。

像生锈的齿轮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咬合转动了一下。

我浑身汗毛倒竖!触电般猛地后退一步,手电光剧烈地晃动起来,在布满灰尘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狂乱跳跃的光斑。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它……自己开了?

不,门缝依旧紧闭着。

但那声“咔哒”……绝不是幻觉!

是锁开了?还是……里面的东西,知道我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四肢百骸一片麻木。逃!立刻逃!大脑发出尖锐的警报。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视线无法从那扇门移开分毫。它不再是冰冷的障碍,而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吞噬一切的入口,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致命的诱惑。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再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掌心用力,猛地按在冰冷刺骨的门把手上——

“吱呀——”

令人牙酸的、生涩干枯的摩擦声响起。门轴仿佛锈死了千年,带着极大的阻力,被我硬生生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如同实质的粘稠浪潮,瞬间从门缝里汹涌而出!浓重的、甜腻的腐败恶臭,死死压在浓重灰尘和陈年霉菌的气息之上,霸道地钻入鼻腔,直冲大脑!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死死捂住口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手电光像一把颤抖的匕首,刺入那片浓稠的黑暗。光束首先照亮的是门口玄关的地面。厚厚的灰尘上,散落着几张颜色灰败的广告传单,还有……几枚清晰的、凌乱的鞋印。脚印很新,和厚厚的积灰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中介小王的话闪电般掠过脑海:“上批租客…连一周都没住满,东西都没要,直接就跑了!”

这些脚印……就是他们仓皇逃离时留下的?

光束顺着脚印往里移动,越过一个空荡荡、满是灰尘的客厅轮廓,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上。那扇门虚掩着一条缝。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正是从那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浓得化不开。

主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耳膜。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沉重得难以挪动分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但某种更深沉、更黑暗的引力,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视线,钉在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门缝上。

里面……有什么?

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恶臭,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变成痛苦的折磨,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口鼻,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脸颊的皮肤里。手电光柱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逃!快逃!理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扇门后面,是地狱!是深渊!

可是……那个“等待春天的蜗牛”……那句“我还没死”……那些仓皇的脚印……门卫老头惊恐的眼神……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所有毛骨悚然的疑问,都在这浓烈的死亡气息中找到了一个汇聚点。一个冰冷、粘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终点。

如果不看……这梦魇将永远缠绕着我。

恐惧和极致的、病态的好奇在我体内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的角力。冷汗浸透了后背,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最终,那点被逼到绝境、近乎自毁的探究欲,像一根被拉紧到极限的弦,猛地挣断了所有名为“理智”的束缚。

我猛地吸进一口那污浊恶臭的空气,如同一个绝望的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身体爆发出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一步,两步……沉重的脚步拖拽着身体,碾过地上厚厚的灰尘,靠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房门。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那浓得化不开的恶臭正是从这里喷涌而出。

手电光,像濒死者的最后一点微光,颤抖着,艰难地、一寸寸地探入那条黑暗的缝隙。

光束首先撞上的,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狂乱地飞舞,如同亿万细小的幽灵。光线艰难地穿透这片浑浊的空气幕布,向前延伸……

然后,它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一张破旧的电脑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或者说,曾经是人。

光斑落在那轮廓的肩部位置。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绿色的东西,像是某种肮脏的苔藓,又像是……霉菌疯狂滋长的菌毯。布料早已腐烂、板结,与下方深褐色的、干枯褶皱的皮肤粘连在一起,不分彼此。几缕灰白色的、如同枯草般的头发,稀疏地耷拉在同样覆盖着霉斑的椅背上。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考能力被彻底抽空。只剩下尖锐的、无声的嘶鸣在颅腔内疯狂回荡。

手电光柱像被冻僵的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

掠过干瘪塌陷的胸膛,掠过僵直垂落在椅子两侧、覆盖着同样厚厚霉斑和腐烂布料的手臂……最终,停在了那双手上。

一双只剩下惨白指骨和少量干枯韧带的……手。

其中一只手的食指,那截白骨,以一种极其僵硬、却又无比清晰的姿态,向前伸着。

它的指尖,正正地、悬停在一台落满厚厚灰尘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方。

悬停在……那个小小的、方形的“发送”键的正上方。

光束定格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世界被压缩、抽离,只剩下眼前这具凝固在死亡瞬间的骸骨,和那根悬在发送键上方的森白指骨。腐败的气息钻入每一个毛孔,冰冷得刺穿骨髓。

大脑的空白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惊怖填满。我像个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的木偶,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手电光,光束颤抖着向上移动,照亮了那台蒙尘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屏幕上幽幽地亮着光。

是那个熟悉的租房论坛界面。

私信对话框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最上面,是那个灰色的头像——“等待春天的蜗牛”。

下面,是几条对话记录:

用户ID(我的头像):“你好,房子还在吗?” 发送时间:凌晨02:38 等待春天的蜗牛:“在。” 发送时间:凌晨02:38 用户ID:“房东你好,请问什么时候方便看房?” 发送时间:上午09:15 等待春天的蜗牛:“我还没死。” 发送时间:上午09:32

而对话框的最底部,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我在楼下犹豫时,鬼使神差发出的最后一条试探:

用户ID:“你还在吗?” 发送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这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状态显示为“已发送”。

而在它下面,空白的输入栏里,光标微弱地闪烁着。

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骸骨腐烂的侧脸,映着那根悬停在发送键上方、随时可能落下的森白指骨。一个冰冷彻骨的认知,如同毒液般注入我的思维:他一直“在”。他一直在“回复”。他用这根骨头,在“回复”我。

就在这令人魂飞魄散的寂静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手机震动,从我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中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我浑身剧震,手电筒“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板厚厚的灰尘上,光束翻滚着,将房间里扭曲的阴影投射得更加狰狞狂乱。

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膛,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视野边缘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那一点幽幽的亮光,在剧烈翻滚的尘埃光柱中,像一颗来自地狱的、冰冷的星辰。

我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

屏幕亮了。

一条新消息通知。

发信人:等待春天的蜗牛。

内容只有一个字,带着某种终结般的冰冷和确认,清晰地显示在惨白的光晕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