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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叫我“捉鬼大师”,专门砸那些装神弄鬼的饭碗。

那天,我带着针孔摄像头,准备录下他骗人的全程,让他和他的“祖传手艺”一起上热搜。

可我回来一看录像,头皮都麻了。

视频里,躺在椅子上,被那把黄杨木梳子一下下梳头的,不是娃娃。

是我。

老头说,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就得拿东西来换。

他说,我的头发,现在是那个娃娃的了。

我不信邪,一把火烧了那撮所谓的“替身发”,第二天,我的头上,秃了一大块。

这回,我好像踢到铁板了。

不,这不是铁板,这是块墓碑,底下埋着的东西,想爬出来了。

1

我叫陈柯,干我们这行的,全靠一张嘴和一双眼。

嘴是用来戳穿牛鬼蛇神的,眼是用来寻找他们藏在袖子里的机关的。

说白了,我就是个职业打假人,专打封建迷信的假。

我的直播间叫“走进伪科学”,粉丝三百万,每次直播打假,礼物都能刷到飞起。

这次,我盯上了一个硬骨头。

一个粉丝私信我,说城南那片快拆迁的老城区,有个叫三梳胡同的地方,里面有个剃头老师傅,姓胡,手艺邪门得很。

不但能剃头,还能给破损的东西“续命”。

尤其是洋娃娃,不管摔得多碎,拿到他那儿,用三把梳子梳一梳,就能完好如初。

听着就扯淡。

热熔胶粘一下,再拿颜料补个色,这套路我见多了。

但粉丝说得信誓旦旦,说那不是修补,是“复活”,而且,胡师傅有个规矩,整个过程,不准拍照,不准录像。

有规矩,就说明有猫腻。

我太懂了,这就是饥饿营销加故弄玄虚,营造神秘感,提高收费。

这种神棍,我见一个锤一个。

我跟粉丝保证,不出三天,我就让这位“胡半仙”的真面目,挂在热搜上。

为了节目效果,我特意去淘了一个七十年代的德国老古董娃娃,陶瓷的,做工特精致。

然后,当着镜头的面,我把它从三楼扔了下去。

“啪”一声,摔得稀碎。

我把碎片一点点捡起来,装进一个铺着红绒布的盒子里。

“家人们,看见没,碎得透透的。”

“明天,我就带着它,去会会那位胡师傅。”

“咱们就来个现场直播,看看他到底是用胶水,还是用502。”

弹幕瞬间就炸了。

【主播牛逼!这娃娃得好几千吧?说砸就砸!】

【期待!早就想看主播锤这种老神棍了!】

【柯神,注意安全啊,我听说那种老胡同里的人,都挺不讲理的。】

我笑了笑,关掉直播。

不讲理?

我最喜欢跟不讲理的人,讲科学。

第二天,我换了身朴素的夹克,戴上黑框眼镜,腋下夹着那个装满碎片的盒子,打车直奔三梳胡同。

胡同口很窄,仅容一辆三轮车通过。

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空气里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胡氏理发店”。

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是个老旧的木门,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理发”。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黄杨木味混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气扑面而来。

店里很暗,光线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正在拿磨刀布“唰唰”磨剃刀的老头,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他很瘦,背有点驼,眼窝深陷,眼神却很亮。

“剃头?”他声音沙哑。

“不,”我把盒子放在那张老旧的理发椅上,打开,“我找您修东西。”

老头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陶瓷碎片,面无表情。

“规矩,懂吗?”

“懂,”我点头哈腰,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全程不看不问,不拍照,不录像。”

心里却在冷笑。

我的眼镜腿上,藏着一枚高清针孔摄像头。

老神棍,你的末日到了。

2

胡师傅没再多话。

他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更古老的木盒子,打开,里面并排躺着三把梳子。

颜色由浅到深,都是黄杨木的,但木头纹理和包浆,明显不是一个年代的。

他示意我出去。

“门外等着,一个钟头。”

我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但留了条缝。

我靠在墙边,假装玩手机,实际上,耳机里正实时传来摄像头录下的声音。

里面很安静。

只有细细索索的声音,像是在拼接那些碎片。

大概过了半信半疑,我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动静。

“唰……唰……唰……”

是梳头声。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这老头,还真搁那儿梳上了?给一堆碎片梳头?

我差点笑出声。

这视频要是发出去,绝对是年度最佳搞笑素材。

又过了半个钟头,门开了。

胡师傅站在门口,脸色有点白。

“好了。”

我赶紧走进去。

理发椅上,那个古董娃娃完好无损地坐着,身上穿着原来的小裙子,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心里一沉。

我凑近了看,娃娃的身体上,找不到任何一条裂缝,也闻不到一丝胶水味。

它……真的跟新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

我压下心里的震惊,假装激动地对胡师傅千恩万谢。

他没理我,只是指了指娃娃旁边的一撮头发。

那头发用红线系着,装在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

“这是它的‘替身发’,找个地方好好供着,不能见光,不能沾水,更不能烧。”

“这是什么讲究?”我明知故问。

“不该问的别问。”胡师傅的语气冷得掉渣,“东西拿走,钱放桌上就行。”

我从钱包里抽出十张红票子,放在桌上,抱着娃娃就走。

一出胡同,我立刻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回到工作室,我第一件事就是把摄像头里的视频导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老头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稳定,收音清晰。

我看着视频里,胡师傅把娃娃的碎片,一块块摆在理发椅上,拼凑出一个人形。

接着,他拿出那三把梳子。

他拿起第一把浅色的,对着那堆碎片,开始梳。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碎片竟然自己动了起来,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我的呼吸停住了。

这不是魔术,镜头离得这么近,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线。

他换了第二把颜色深一点的梳子,继续梳。

娃娃的身体上,那些细小的裂纹,竟然肉眼可见地愈合了。

最后,他拿起第三把颜色最深的,几乎是黑色的梳子。

就在这时,视频画面突然闪了一下。

画面里,躺在椅子上的,不再是那个娃娃。

而是我。

我穿着今天出门时穿的那件夹克,闭着眼睛,躺在那张破旧的理发椅上。

胡师傅面无表情,拿着那把黑色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我的头发。

视频里的我,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确实不太好,但还是我。

幻觉?

视频特效?不可能,这摄像头是我自己买的,没有任何附加功能。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我是唯物主义者,这世上没有鬼神。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老头,一定是个催眠高手,或者用了什么致幻的熏香。

对,肯定是这样。

他给我的那撮“替身发”,八成就是破局的关键。

我从盒子里拿出那个小袋子,捏了捏里面的头发。

就是普通的头发。

“不能烧?”我冷笑一声,“我今天就烧给你看!”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撮头发。

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

烧完,我把灰烬冲进下水道。

“装神弄鬼。”

我感觉好多了,肯定是心理作用。

忙了一天,我也累了,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是我妈打来的。

“儿子,你怎么回事啊?我昨晚梦见你头发全掉光了,跟个和尚似的!”

我笑了:“妈,你别瞎操心了,我头发好着呢。”

我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

然后,我的手僵住了。

指缝里,是一大撮头发。

我猛地抬头看向镜子。

我的头顶,赫然出现了一块硬币大小的圆形秃斑。

光溜溜的,一根头发都没有。

鬼剃头?

3

我盯着镜子里那块刺眼的秃斑,脑子嗡的一声。

巧合。

肯定是巧合。

最近压力大,熬夜多,斑秃很正常。

我这么安慰自己,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

我立刻上网查,专家说斑秃是精神因素和免疫系统问题导致的,跟烧头发没半毛钱关系。

对,科学!我要相信科学!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洗漱,出门。

今天约了几个朋友吃饭,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席间,朋友大刘拍了拍我的肩膀:“柯子,最近没休息好?眼袋都快掉地上了。”

“项目忙。”我含糊道。

另一个朋友,小李,是个摄影师,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突然说:“柯子,你别动。”

他拿出手机,对着我的脸拍了一张。

然后把照片放大,递给我看。

“你看,你脸上这是什么?”

我接过手机,心脏又是一抽。

照片上,我的右边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道极细的裂纹。

像上好的瓷器,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出现的细小裂痕。

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皮肤是光滑的。

“可能是手机镜头脏了。”我把手机还给他,手心却已经开始冒汗。

“不可能啊,我刚擦过。”小李嘟囔着。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冲到浴室,打开所有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

那道裂纹还在。

不明显,但在强光下,清晰可见。

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德国娃娃。

它被我从三楼扔下去,摔得稀碎。

胡师傅把它修好了。

但是,他是怎么修的?

用什么修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把那个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

它还是那样,坐在那里,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把它翻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

在它的后颈处,我发现了一个用刀刻上去的,非常小的字。

“柯”。

我的姓。

一股恶寒顺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

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我病急乱投医地打开我的粉丝群。

把事情的经过,隐去了我的身份,当成一个“网友求助”发了出去。

【求助:一个朋友去修了个娃娃,结果自己身上出现了娃娃之前破损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群里瞬间就炸了。

【卧槽,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填物”啊?】

【楼上懂行!我也听老一辈人说过,有些手艺人修补老物件,不是用材料去补,而是用活人的东西去“填”。】

【细思极恐!也就是说,娃娃好了,是因为拿你朋友的东西去补了?】

看着这些讨论,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难道……我录下的那段视频,是真的?

胡师傅梳的不是娃娃,也不是我的幻觉。

他梳的,就是我。

他把我的“完整”,填给了那个破碎的娃娃。

所以,我的头发掉了,脸上出现了裂纹。

那接下来呢?

那个娃娃,被我摔成了几十块碎片。

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

我不敢再往下想,抓起钥匙就往外冲。

我必须回去找那个老头!

4

夜里十一点的三梳胡同,比白天更阴森。

声控灯都坏了,我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风吹过,墙头的枯藤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我终于又站在了那扇熟悉的木门前。

这一次,我没了白天的嚣张和自信。

我像个考试不及格,等着挨揍的小学生,手在门上停了半天,才敢轻轻敲响。

“咚,咚咚。”

没人应。

我又加重了力道。

“胡师傅!是我!白天那个修娃娃的!”

里面还是没动静。

难道睡了?

我急了,开始砸门。

“胡师傅!开门啊!我知道您在里面!我有急事找您!”

“吵什么!”

隔壁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只穿了裤衩的胖大叔探出头,没好气地吼道。

“找老胡?他不做夜活儿,天黑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开门,滚蛋!”

说完,“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我泄了气,靠在冰冷的墙上。

等?

等到明天早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那道裂纹。

我感觉,我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不是胡师傅。

是个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她的眼睛很大,但在夜色里,黑得有点吓人。

“你找我爷爷?”她开口了,声音很轻。

“对对对!”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爷爷呢?我有急事求他!”

“爷爷睡了。”小姑娘摇摇头,“他说,谁来也不见。”

“我……我出钱!多少钱都行!”我急得口不择言。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个孩子,倒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不是钱的事。”

她顿了顿,又说:“你把规矩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知道的?

“我……我没有啊!”我死不承认。

“你录了像,还烧了替身发。”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平淡,却让我冷汗直流。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老头家也装了监控?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小姑娘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爷爷说,梳子认了人,就改不了了。那只娃娃碎成什么样,你就会变成什么样。”

“那……那怎么办?有没有办法破解?”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姑娘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说:“梳子不是修补,是替换。”

“替换?”

“它拿了你的东西,去补了娃娃。”她指了指我的头顶,又指了指我的脸,“要想拿回来,你得找到,它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

“拿了我的什么?”我彻底懵了。

“不知道。”小姑娘摇了摇头,“爷爷只做‘生意’,不管‘售后’。”

说完,她就要关门。

我急忙用手抵住门。

“求你了,再告诉我一点吧!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小姑娘看着我抵着门的手,眼神闪了一下。

“胡同尽头,有一口废井。”

“去找找看吧。”

“也许,你能找到一些……被替换掉的‘零件’。”

说完,她用力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漆黑的胡同里,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废井?

零件?

什么意思?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胡同尽头的。

双腿跟灌了铅一样。

胡同尽头,果然有一口井。

井口被一块大石板盖着,周围长满了杂草。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板推开一条缝。

一股混着泥土腥气的腐臭味,从井里涌了出来。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

是口枯井。

井底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么。

我咬咬牙,找了根还算结实的藤蔓,一头绑在旁边的老槐树上,另一头扔进井里。

然后,我抓着藤蔓,一点点往下爬。

井壁湿滑,长满了青苔,好几次我都差点滑下去。

终于,我的脚踩到了实地。

井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淤泥,踩上去软绵绵的。

手电筒的光束在井底晃动。

我看见了。

在淤泥里,半埋着一些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垃圾。

是一些……娃娃的残肢。

胳膊,腿,脑袋。

各种各样,塑料的,陶瓷的,布的。

堆得满地都是。

这里像一个娃娃的坟场。

我强忍着恶心,用一根树枝在里面翻找。

那个小姑娘说,这里有被替换掉的“零件”。

难道是说,这些娃娃,都曾经被胡师傅“修理”过?

那它们原来的主人呢?

我不敢想。

突然,我的手电筒光,照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陶瓷娃娃的脑袋,跟我那个德国娃娃很像。

但它的后颈上,也刻着一个字。

不是“柯”。

是“刘”。

我瞳孔一缩。

我想起了我的朋友,大刘。

就是昨天吃饭时,说我眼袋重的那个。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形成。

难道……

我顾不上多想,发疯似的在井底翻找。

很快,我又找到了一个娃娃的塑料胳膊,上面刻着一个“李”字。

小李!那个摄影师!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的东西会在这里?

难道,我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那个小姑娘,胡师傅的孙女。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来这里?

她真的是在帮我吗?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网里。

而胡师傅,只是网上的一只蜘蛛。

我必须上去!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抓住藤蔓,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就在我快要爬到井口的时候,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我低头一看。

一只塑料的娃娃手臂,从淤泥里伸了出来,五根手指,死死地扣住了我的脚踝。

6

那只手冰冷,僵硬,却力大无穷。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蹬腿。

“滚开!滚开!”

我一脚踹在那只手臂上。

“咔嚓”一声,手臂断了。

我趁机挣脱,手脚并用地爬出了井口。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幻觉。

那只手,是真的在动。

这口井里,埋着的不是娃娃的零件。

是“活”的。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三梳胡同。

一路上,我脑子都是乱的。

大刘,小李,他们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娃娃身上?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大刘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柯子?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大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你……你没事吧?”我问。

“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

“你看看你的脸,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痕迹?什么鬼?”大刘不耐烦了,“我说你是不是最近打假打魔怔了?赶紧睡觉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又打给小李。

小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我搞错了?

那些刻字,只是巧合?

不,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身上的“替换”还没开始,或者,已经完成了,但他们自己没有察觉。

那个小姑娘,她叫什么来着?我都没问。

我决定从她身上下手。

第二天,我没去工作室,而是直接去了三梳胡同附近的一家派出所。

我不能报警,警察不会信我这套。

我谎称自己是做民俗文化研究的,想了解一下三梳胡同的历史。

接待我的是个年轻的户籍警。

我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胡师傅一家。

“胡师傅啊,我们知道,老手艺人了。”小警察说,“他家祖孙两代单传,就一个孙女,叫胡珊珊。”

“胡珊珊?”

“对,但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小警察叹了口气,“大概十年前吧,生了场重病,差点没救回来。后来虽然好了,但人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整天待在家里,也不上学。”

十年前?

那时候胡珊珊才五六岁。

重病?

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胡珊珊当年根本就没救回来?

现在这个胡珊珊,是……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向小警察道了谢,离开了派出所。

我需要证据。

我回了一趟家,拿上了我所有的专业设备。

超长焦镜头,高灵敏度收音器。

既然不能进去,那我就在外面监视。

我在胡同对面一栋待拆的居民楼里,找了个绝佳的观察点。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理发店的门口和窗户。

我把镜头对准了那扇窗。

窗帘拉得很严实,但百叶窗的缝隙里,偶尔能看到人影晃动。

我等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是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个缺了条腿的泰迪熊玩偶,走进了理发店。

又是一桩“生意”。

我立刻把收音器对准了那个方向。

一个小时后,女人出来了,手里的泰迪熊完好无损,她千恩万谢地走了。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突然,我听到了胡珊珊的声音。

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爷爷,今天的‘饭’,不好吃。”

“只是个玩偶,没什么味道。”

“我想吃点……新鲜的。”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饭?

味道?

她在说什么?

接着,是胡师傅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珊珊,乖。”

“再等等。”

“很快……很快就有‘大餐’了。”

我顺着镜头看过去。

窗帘的缝隙里,胡师傅正拿着那把黑色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胡珊珊的头发。

而胡珊珊,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的,是和那个德国娃娃一模一样的,诡异的微笑。

7

那一瞬间,我全明白了。

胡珊珊,根本就不是人。

她就是一个人偶。

一个需要不断用活人的东西来“喂养”,才能维持形态的人偶。

十年前那场重病,真正的胡珊珊可能已经死了。

胡师傅因为思念孙女,用他那邪门的“手艺”,造出了一个“替代品”。

但这门手艺,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别人的“零件”。

可能是头发,可能是一点皮肤,甚至可能……是一段记忆,一点运气。

他开理发店,修补东西,都是幌子。

他的真正目的,是寻找“食材”,喂养他这个已经不是人的孙女。

而我,因为试图用摄像机揭穿他的秘密,触犯了最根本的禁忌。

所以,我成了那个“大餐”。

一旦那个德国娃娃把我身上的东西“吃”完,我就会彻底变成一堆碎片。

我不能坐以待毙。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必须主动出击。

硬闯肯定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拿到那三把梳子。

那玩意儿,是整个事件的核心。

毁了它们,这个邪恶的循环,也许就能被打破。

我开始制定计划。

我知道,我一个人不行。

我需要帮手。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刘和小李。

我把他们约了出来,在一个绝对隔音的包厢里。

我没说得太玄乎,我只是把我录下的视频,和我查到的东西,都摆在了他们面前。

包括井底那些娃娃的照片,后颈上的刻字。

“你们看,这是我在那个井里发现的。”我指着照片,“这个刻着‘刘’,这个刻着‘李’。”

“我查过了,这家店最近十年的客人,资料我都黑进他们那个破系统里看过了。”

“你们俩,都在三个月前,因为头发问题,去找过那个胡师傅。”

大刘和小李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我想起来了!”大刘一拍大腿,“那时候我压力大,掉头发厉害,听人介绍说那老头有偏方,就去了。他没给我用药,就用一把破木梳给我梳了半天头,说是一个疗程,收了我两千块。后来……嘿,你别说,头发还真就不怎么掉了。”

小李也点头:“我也是!我是少年白,他也是用梳子给我梳的,之后新长出来的头发,居然没那么多白的了。”

他们之前只觉得是偏方管用,根本没往邪门歪道上想。

现在,看着我头顶的秃斑和脸上的裂纹,他们信了。

“柯子,那老头拿我们的头发,去干嘛了?”小李的声音有点抖。

“喂了他的‘好孙女’。”我冷冷地说。

我把胡珊珊的真相告诉了他们。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草!这他妈是拍电影呢?”大刘骂了一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身上会不会也出现裂纹?”

“会的。”我说,“替换是个缓慢的过程。你们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在被‘吃’干净之前,毁了那几把梳子。”

“怎么毁?”

“偷。”

我的计划很简单。

胡师傅年纪大了,晚上睡得肯定沉。胡珊珊虽然诡异,但本质上还是个人偶,行动能力估计有限。

我们三个人,深夜潜入,一个人放风,两个人进去找。

只要拿到梳子,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计划很粗糙,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能感觉到,我脸上的裂纹,好像又多了一道。

8

行动定在两天后的凌晨三点。

据说,那是一天中阴气最重,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这两天,我们准备了所有能用上的工具。

液压钳,撬棍,夜视仪,还有三瓶高浓度的酒精,准备用来烧梳子。

出发前,我们仨在路边摊吃了顿烧烤,喝了点酒壮胆。

“柯子,说真的,我有点怕。”小李喝了口酒,脸色发白。

“怕个鸟。”大刘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咱们这是替天行道!再说了,不干掉他,咱们就得被他干掉!”

我没说话,只是把别在后腰的撬棍又掖了掖。

凌晨两点五十,我们摸到了三梳胡同。

夜里的胡同,安静得可怕。

我们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来到理发店门口。

大刘负责在胡同口放风,我跟小李负责潜入。

那扇木门用的是老式门锁,根本拦不住我们。

小李用一张卡片,几下就捅开了。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们闪身进去,立刻关上门。

店里,和我上次来时一样,一股黄杨木和熏香混合的味道。

借着夜视仪微弱的绿光,我看见胡师傅正躺在角落的一张行军床上,睡得很沉,还打着轻微的鼾。

胡珊珊不在。

我心里一紧。

她去哪了?

“分头找!”我压低声音对小李说。

小李点头,去了后屋。

我则走向那个放着梳子的柜台。

木盒子就摆在柜台上,都没锁。

我打开盒子。

三把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拿。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梳子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全身的汗毛“噌”地一下就立了起来。

我僵硬地回头。

胡珊珊就站在我身后,离我不到半米。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披散着头发,在夜视仪的绿光下,那张脸白得吓人。

她脸上,还是那种诡异的微笑。

“叔叔,”她开口了,声音甜得发腻,“你要拿我的‘餐具’去哪里呀?”

我头皮都炸了,想喊,却发现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后屋传来了小李的一声闷哼,然后就没了动静。

完了。

被发现了。

我脑子飞速运转,抄起柜台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就朝胡珊珊的头上砸了过去。

“砰!”

烟灰缸砸在她额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瞬间变得怨毒。

她没流血。

被砸中的地方,皮肤凹陷了下去,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陶瓷胎。

她果然不是人!

她抬起手,朝我抓来。

她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

我急忙后退,撞在柜台上,把那个装着梳子的木盒撞翻在地。

三把梳子,摔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懒驴打滚,扑过去,把三把梳子全部捞在怀里。

“东西到手了!跑!”

我大吼一声,也不管小李听没听见,转身就往门口冲。

胡珊珊发出一声尖啸,朝我扑来。

我拉开门,没命地往外跑。

大刘听到动静,也从胡同口冲了过来。

“柯子!怎么了?”

“别问了!快跑!”

我俩一口气跑出了三梳胡同,跑到大马路上,才敢停下来。

我回头看。

胡同口黑漆漆的,胡珊珊没有追出来。

“小李呢?”大刘喘着气问。

我心里一沉。

小李,还在里面。

9

我们不能把小李一个人丢下。

我跟大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

“回去救人!”

我们抄起家伙,又冲回了胡同。

理发店的门大开着。

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胡师傅醒了,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擦着他的剃刀。

胡珊珊站在他旁边,额头上的凹陷已经恢复了,看不出任何痕p迹。

小李呢?

我们看见了。

小李就躺在原来胡师傅睡的那张行军床上。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你们回来了。”胡师傅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把我兄弟怎么了?”大刘举着液压钳,吼道。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了,睡一觉而已。”胡师傅说。

“我劝你们,把梳子还回来。”胡珊珊也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不然,你们的朋友,可就醒不过来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梳子。

这三把梳子,入手冰凉,质地坚硬,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花纹。

这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放了小李,我们就把梳子还给你们。”我跟他们谈条件。

“可以。”胡师傅点了点头,“但是,你们得先把属于我的那部分‘零件’,还回来。”

他指了指我。

“你的头发,你的皮肤……都是我孙女的‘饭’。”

“做梦!”大刘骂道。

胡师傅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是不懂这其中的‘乐趣’啊。”

他走到小李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口琴,放在嘴边,吹出了一段不成调的旋律。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小李的身体,开始抽搐。

他的手指,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他的眼皮在颤动,但就是睁不开。

“看见了吗?”胡珊珊笑嘻嘻地说,“他正在做梦。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

“只要我不停,他就会在梦里,一遍一遍地体验死亡。”

“你们猜,是他的精神先崩溃,还是你们的耐心先耗尽?”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看着小李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

怎么办?

把梳子还给他们?

那我们三个,迟早都会被他们“吃”干净。

不还?

小李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对了,酒精!

我冲大刘使了个眼色。

大刘会意。

他假装跟胡师傅说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老东西!有种冲我来!欺负一个睡着的人算什么本事!”

我悄悄拧开一瓶酒精,猛地朝胡师傅和胡珊珊泼了过去。

同时,我掏出打火机。

“都别动!”我吼道,“不然咱们就同归于尽!”

10

酒精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胡师傅的脸色变了。

胡珊珊也收起了笑容,眼神怨毒地盯着我。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把打着火的打火机,凑近了手里的梳子。

这三把梳子,就是诅咒的源头。

只要烧了它们,一切都会结束。

“不要!”胡师傅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哀求。

“那是珊珊的命!”

“她不是你的珊珊!”我红着眼吼道,“你的孙女早就死了!这是一个怪物!一个吃人的怪物!”

“她不是怪物!”胡师傅老泪纵横,“她就是我的珊珊!她会笑,会叫我爷爷,她只是……只是病了!需要吃点东西而已!”

一个疯子。

一个为了虚假的亲情,不惜牺牲别人的疯子。

我不再犹豫,把火苗凑向了梳子。

“滋啦”一声。

那三把浸透了不知多少人“零件”的木梳,瞬间燃烧起来。

火苗是绿色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伴随着一阵阵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不——!”

胡珊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的身体,也跟着燃烧起来。

火焰从她的皮肤底下透出来,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火人。

她身上的衣服,她的头发,都在燃烧。

但她没有化为灰烬。

火焰褪去后,她变回了一个陶瓷人偶。

身上布满了黑色的裂纹,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咔嚓,咔嚓。”

她碎了。

从头到脚,碎成了一地陶瓷片。

跟当初,我那个德国娃娃一样。

“珊珊!我的珊珊!”

胡师傅扑了过去,跪在地上,徒劳地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

但他抓起的,只有一把粉末。

他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小李,呻吟了一声,醒了。

“我……我怎么了?”他迷茫地坐起来。

“没事了。”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结束了。”

11

我们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胡师傅还跪在那堆碎片前,失魂落魄。

我们把事情的经过,删去了那些超自然的部分,改编成了一个“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的故事。

至于那些燃烧的梳子和自燃的人偶,我们都推说不知道。

警察在后屋,找到了一个暗格。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日记本。

那是胡珊珊的日记。

是真正的,十年前那个胡珊珊的日记。

在我们的要求下,警察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日记本。

里面的字迹,稚嫩而天真。

记录的,都是一个普通小女孩的日常。

“今天爷爷又给我梳头了,那三把梳子好神奇,每次梳完,我的病就好一点。”

“可是,我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隔壁的小胖,最近老是掉头发。”

“王奶奶家的黑猫,瞎了一只眼睛。我记得,爷爷昨天刚修好了一个眼睛碎掉的猫咪摆件。”

“爷爷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来给我治病?”

“我不要这样。”

“如果我的健康,要用别人的痛苦来换,那我宁愿死去。”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爷爷,对不起。我把您的梳子,藏在了井底。”

“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替换’。”

看到这里,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

真相,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胡师傅,不是诅咒的创造者。

他也是受害者。

这门手艺,这三把梳子,是祖上传下来的。

传男不传女。

每一代,都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看守梳子的责任,用自己的阳寿和气运,来镇压梳子里的邪气。

这既是恩赐,也是枷锁。

十年前,胡珊珊得了绝症。

胡师傅爱孙女心切,破了祖训,第一次用梳子为自己的家人“续命”。

他成功了。

但也彻底释放了梳子里的东西。

日记里写得很清楚,是胡珊珊自己,发现了真相,选择结束这一切。

她偷了梳子,扔进了井里。

她自己,也因为失去了“替换”来的生命力,很快就病逝了。

可胡师傅,已经疯了。

他无法接受孙女的再次离去。

他从井里捞出了梳子,然后,用一个普通的陶瓷娃娃,和他自己剩下的所有寿命,创造出了一个“珊珊”。

一个假的,需要不断“进食”的空壳。

这十年,他不是在养孙女。

他是在供奉一个由他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以爱为名的恶魔。

他毁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12

胡师傅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理发店被封了。

三梳胡同,也很快就被夷为平地,盖起了新的高楼。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们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大刘的头发,又开始掉了。

小李的脑袋上,也出现了几根刺眼的白发。

而我,头顶那块秃斑还在,脸上的裂纹,也并没有消失。

我们去医院做了最全面的检查。

医生说,我们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知道,这不是现代医学能解释的。

梳子虽然毁了,但“替换”的契约,已经生效。

我们被拿走的东西,永远都还不回来了。

我们失去了什么?

仅仅是头发吗?

大刘后来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

小李在一次外拍时,从山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再也无法从事摄影工作。

而我,退出了直播界。

我再也没有信心,站在镜头前,信誓旦旦地跟别人说“要相信科学”。

因为我见过,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那个由爱催生出的怪物,虽然消失了。

但它留下的疤痕,会跟着我们一辈子。

我们赢了吗?

我们好像什么都没赢。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站在井边,对我微笑。

她说:“谢谢你,叔叔。”

“现在,轮到你们来看守这口井了。”

我惊醒了。

窗外,天已经亮了。

我走到镜子前,看见我的脸上,又多了一道新的裂纹。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诅咒没有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三把梳子,转移到了我们三个人身上。

我们,成了新的“胡师傅”。

成了这个城市里,新的都市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