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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直播算命只为赚点外快,却意外连线到身价千亿的女总裁。

她身后跟着三只怨灵,我脱口而出:“你活不过三天。”

弹幕疯狂嘲讽我是神棍,直到女总裁私信我:“大师,救我。”

我随手改了她办公室风水,第二天竞争对手公司股价暴跌。

女总裁亲自登门道谢时,却看见我在和地府判官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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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城中村的喧嚣沉淀下去,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隔壁老式空调外机苟延残喘的嗡鸣。陈续掐灭了手里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点开了电脑上的直播软件。

直播间名字简单粗暴——“陈半仙在线解惑”。

背景是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墙壁斑驳,能隐约看到之前租客贴的海报撕下后留下的顽固痕迹。一个掉了漆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仔细看,除了几本泛黄的《周易浅析》、《葬经新解》,更多的是《程序员入门到放弃》、《三十天速成Python》之类的玩意儿。

“老铁们,深夜福利,科学算命,童叟无欺。一卦‘随心所欲’,点关注不迷路,办卡上车稳如虎。”陈续对着麦克风,语气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和刻意营造的江湖气。

屏幕上稀稀拉拉飘过几条弹幕。

“主播,昨天算我走桃花运,结果今天被女领导骂成狗,退钱!”

“又是你,封建迷信余毒!”

“主播这背景,是刚出土的文物吧?自己都算不明白穷成这样,还给人算?”

陈续面不改色,打了个哈哈:“那位说桃花运的老哥,命里有是有,但没说什么时候开啊,可能你们女领导骂你,是另一种形式的关注呢?至于穷…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太多,折寿。”他指了指自己并不存在的黑眼圈,“看见没,这就是代价。”

他熟练地过滤掉嘲讽,点开排麦列表,准备接今天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客户。连线接通,画面卡顿了一下,清晰起来。

陈续眼皮猛地一跳。

屏幕那头的背景,不再是寻常人家的客厅或卧室,而是一间极致宽敞、装修风格冷硬现代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得如同星河倒悬的城市夜景,标志性的建筑让他瞬间认出——那是本市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区,擎天大厦。

一个女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那片奢华夜景。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肌肤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但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与疏离,眼神锐利,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弹幕瞬间疯了。

“卧槽!这是…苏晚晴?!擎天集团的那个女魔头?”

“真是她!身价千亿的超级富婆啊!我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见过!”

“主播剧本升级了?下血本请演员了?”

“演员?你看看那背景,那气场,你找个这样的演员我看看!”

“苏总也信这个?世界观崩塌了…”

陈续的呼吸滞了滞。苏晚晴,他当然知道,本地新闻、财经版面的常客,擎天集团的掌舵人,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码农兼神棍,和对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他的视线,却死死钉在苏晚晴身后,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

电脑屏幕的冷光,落地窗反射的霓虹,在她身后交织出复杂的光影。而在那片光影里,紧贴着她的椅背,分明缠绕着三道扭曲、模糊的灰黑色影子!

那不是光线的错觉。

一道影子细长如蛇,缠绕在她脖颈虚影处,缓缓收紧。一道臃肿变形,趴伏在她肩头,不断吸吮着什么。最后一道则呈现出尖锐的人形轮廓,双手的阴影正一下下,徒劳却又执拗地抓向她心脏的位置。

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怨气,如同跗骨之蛆,从那三道影子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地渗入苏晚晴的周身气场,让她原本应该清亮旺盛的命火,此刻显得摇曳不定,黯淡无光。

煞气缠身,怨灵索命!而且不是一只,是三只!这种浓度的怨气…她到底做了什么,或者,她的至亲之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苏晚晴看着屏幕上愣住的陈续,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种沉默有些不耐。她红唇轻启,清冷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事务性的询问:“主播?听说你算命很准?”

这一声将陈续从震惊中拽回。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峻:

“你印堂发黑,怨气缠身,身后跟着三位‘朋友’…小姐,你恐怕活不过三天。”

话音落下,直播间有那么一秒钟的死寂。

随即,弹幕如同海啸般爆发,彻底淹没了屏幕。

“???????”

“我听到了什么?活不过三天?”

“主播疯了!彻底疯了!敢这么咒苏晚晴?”

“哗众取宠也要有个限度!等着收律师函吧你!”

“取关了取关了,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

“神棍!江湖骗子!举报了!”

苏晚晴明显也愣住了,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冰锥,直刺屏幕前的陈续。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透过网络传递过来。她没说话,但紧抿的唇线和骤然降温的眼神,已经表达了她的愠怒。

陈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太直白,太吓人,而且对方是苏晚晴,一句话就能让他这种小主播彻底消失。他张了张嘴,想找补两句,比如“或许还有转机”之类的。

但苏晚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种冰冷到极点的目光最后看了陈续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直接断开了连线。

直播间的画面,瞬间只剩下陈续那张有点发白的脸,以及依旧在疯狂滚动的、几乎全是谩骂和嘲讽的弹幕。

“得,到嘴的鸭子…不对,到嘴的航母,飞了。”陈续自嘲地笑了笑,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他摸过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因为弹幕的骂声,而是苏晚晴身后那三道怨灵的影像,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那怨气的浓烈程度,三天可能都说多了。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个小虾米,操哪门子皇帝心。”他嘟囔着,准备关掉直播,结束这倒霉的一晚。

就在这时。

电脑右下方,直播平台的后台,弹出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带着金色边框的私信提示。

发送者的ID,简单直接——【苏晚晴】。

陈续点烟的动作顿住了,手指悬在半空。

他盯着那个ID看了足足三秒,才移动鼠标,点了下去。

私信框里,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与之前连线时的冰冷高傲截然不同的意味。

“大师,救我。”

后面附上了一个地址,是位于市中心顶级地段,以安保严密和私密性著称的豪华公寓——云顶府。

……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玻璃幕墙大厦镀上一层残血般的颜色。

陈续站在擎天大厦气派非凡的一楼大堂,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侏儒。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有些无所适从的身影,身上那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垮的T恤,和周围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白领精英格格不入。

前台那位妆容精致的小姑娘,在听到他报出苏晚晴的名字,并声称有预约后,脸上职业化的微笑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上下打量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先生,请问您贵姓?我需要核实一下。”她的手指在内部通讯系统上飞快敲击。

几分钟后,一位穿着黑色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气场干练的年轻女性从专用电梯里快步走出。她胸前别着的工作牌显示她是总裁首席秘书,姓林。

林秘书的目光在陈续身上扫过,同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恢复了平静。

“陈先生是吗?苏总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专用电梯平稳而迅捷地上升,轿厢内壁是某种带有暗纹的金属材质,倒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陈续能感觉到林秘书看似目不斜视,实则用眼角余光在审视他。

“叮——”

顶层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是一条宽阔、铺着厚绒地毯的走廊,尽头是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铜饰的实木大门。

林秘书推开其中一扇,侧身让开:“陈先生,请。”

陈续迈步走了进去。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空”和“静”。苏晚晴的办公室大得惊人,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视野极度开阔,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将大半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装修是冷感的现代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品。

苏晚晴就站在办公室中央,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她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商务套装,身姿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比起昨晚在屏幕里看到的,眼前的苏晚晴脸色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即便用了一层薄粉也未能完全遮盖。那股深深的疲惫感几乎要从她骨子里透出来,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审视,落在陈续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你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干涩。

陈续点了点头,没有寒暄,目光直接开始扫视整个办公室的布局。

这一看,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苏总,你这办公室…谁给你布的局?”

“怎么?”苏晚晴挑眉。

“西北角,乾位,代表男主人、事业权威。你在这里放了一个巨大的鱼缸,水汽弥漫,乾金遇水而泄,事业上必然阻力重重,小人作祟。”陈续指着办公室西北角那个近乎墙面大小的生态鱼缸,里面几条昂贵的金龙鱼正悠闲地游动。

“正东,震位,代表健康与活力。你摆了一尊金属材质的抽象雕塑,金克木,肝胆受损,睡眠不安,长期以往,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还有你这办公桌的摆放,背靠落地窗,风水上叫‘坐空朝满’,背后无靠,主孤立无援,下属离心,决策易出偏差。”

陈续一边说,一边在办公室里踱步,手指随意地点过几处关键位置。他语速不快,但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苏晚晴近期遇到的困境上——董事会内部有人不断发难,几个重要项目接连受阻,核心团队人心浮动,她自己更是被严重的失眠和心悸困扰。

苏晚晴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慢慢变成了惊疑。

这些商业上的机密和她的身体状况,外人绝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能改吗?”她直接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不难。”陈续走到那巨大的鱼缸前,对旁边的林秘书吩咐道,“麻烦找几个人,把这鱼缸挪到东南角,巽位,利财运。”

他又指向那尊金属雕塑:“这东西,搬到西南角,坤位,用土气养着,化解金煞。”

最后,他走到苏晚晴那张气派的黑檀木办公桌旁,双手抵住桌沿,微微用力,将其调整了一个角度,让座位背后变成一面实墙。“以后,背靠这面墙坐。”

几乎是办公桌挪动到位,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

苏晚晴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其怪异的神情。

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搬开了少许。一直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股胀痛感也奇异地减轻了许多。整个办公室内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凝滞感,似乎也随之流动起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顺畅。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续。

陈续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车流。

“等着看吧,效果立竿见影。”

……

第二天上午,陈续是被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抓过手机,屏幕上是几十个未读消息和推送通知。

【财经快讯:擎天集团最大竞争对手,宏远实业,今日开盘突发重大利空,股价闪崩30%!疑似遭遇国际资本做空!】

【独家爆料:宏远实业总裁刘振宏已被相关部门带走协助调查!】

【股市惊魂!擎天集团不战而胜,苏晚晴成最大赢家!】

推送新闻的配图,是一张苏晚晴在保镖簇拥下走出擎天大厦的抓拍,她穿着昨天那身深蓝色套装,面容依旧清冷,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似乎淡去了不少,眼神锐利如初。

陈续眨了眨眼,把手机扔回枕头边,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啧,反应还挺快。”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打算继续补觉。

几乎就在同时,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外,传来了几下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

笃。笃。笃。

敲门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破旧楼道格格不入的规整。

陈续掀开被子,烦躁地耙了耙头发,趿拉着人字拖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一看,他剩下那点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门外站着苏晚晴。

不再是昨天办公室里那身一丝不苟的商务套装,她换了件剪裁优雅的浅灰色风衣,长发随意披散,少了几分商界女强人的凌厉,多了些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柔美。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锐利,此刻正平静地望着猫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小小的凸透镜看到他。

她身后半步,站着那位存在感极低的林秘书,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黑色丝绒盒子。

陈续啧了一声,拉开了门。

“苏总?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他侧身让开,语气谈不上多热情。

苏晚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又飞快扫过屋内——乱扔的外卖盒,堆在角落的泡面箱,屏幕上还停留着代码界面的电脑,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单身落魄男性的特有气息。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不请自来,打扰了。”

林秘书跟着进来,将那个黑色丝绒盒子轻轻放在屋内唯一还算干净的小茶几上,然后便安静地退到门边,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苏晚晴的视线再次落回陈续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宏远实业的事情,是你做的?”

陈续打了个哈欠,走到窗边,一把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式窗户,让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冲散屋里的沉闷。

“苏总,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个算命的,偶尔兼职看看风水,可没那本事动别人的股价。”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想了想,又塞了回去,“那是他们自己作死,气数尽了,正好赶上我给你挪了挪桌子,把你被压住的气运释放了一点出来。此消彼长,很正常。”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苏晚晴沉默地看着他。她不是傻子,商场上的诡谲她见得多了,但像这样近乎“立竿见影”的风水效应,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巧合?她不信。

“无论如何,谢谢你。”她指向那个黑丝绒盒子,“一点谢意,不成敬意。”

陈续没客气,走过去掀开盒子。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现金或珠宝,而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如冰,内里却仿佛有氤氲紫气流转的美玉。玉身天然形成一种玄奥的纹路,触手温润,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安神气息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因为熬夜而有些昏沉的脑袋都为之一清。

“冰心紫纹玉?”陈续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晚晴一眼,“这东西…可不好找。养魂安神,镇压外邪,对你现在的情况,倒是正合适。”他也没推辞,随手将盒子盖上,放到电脑旁边。“我收了。”

苏晚晴见他收下,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阴郁并未散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陈先生,昨天你说…我身后…”

“那三位‘朋友’?”陈续接话,语气平淡,“它们还在。办公室的风水改动,只是暂时稳住了你的气运,让你不至于立刻被拖垮。但根源不除,它们会一直跟着你,直到…”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苏晚晴的脸色白了一分,下意识地环抱住手臂,仿佛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寒意。“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缠着我?”

“怨灵这东西,无外乎冤死、枉死、执念深重,无法往生。”陈续走到她面前,距离拉近,他能更清晰地看到缠绕在她周身那三道扭曲的灰黑影子,它们似乎因为冰心紫纹玉的存在而躁动不安,却依旧死死附着。“它们跟你之间,有极强的因果线。通常只有血亲,或者…你本人,造下过极重的业障,才会引来这种不死不休的纠缠。”

“我没有!”苏晚晴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我承认,商场上我手段不算温和,但违法乱纪、害人性命的事情,我绝对没做过!”

她的眼神坦荡,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委屈。

陈续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除了愤怒和疲惫,确实没有心虚和闪躲。

“那就奇怪了…”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因果线这么深,不是直接关系,就是至亲牵连。你仔细想想,你的父母,或者其他直系亲属,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你有没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染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比如…祖上传下来的某些物件?”

苏晚晴蹙紧眉头,努力回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父母都是普通知识分子,很早就过世了。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老物件…”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过,我爷爷…他去世得早,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听家里老人提过一句,他当年好像参与过…某个地方的大型工程筹建,后来工程出了事故,死了不少人…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工程?什么工程?在哪儿?”陈续追问。

“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很小…好像是在…西南山区一带?具体位置家里没人提过。”苏晚晴揉了揉额角,这段记忆显然很模糊。

西南山区,几十年前的事故…陈续心里记下这个线索,但没有立刻深究。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这三道怨灵。

“根源一时半会儿查不清,先把跟着你的这几个‘钉子户’请走吧。”陈续转身,从那个掉漆的书架底层,翻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剑身刻着暗红色的符文,又找出几张裁剪不规则、泛着淡黄色的符纸。

“可能会有点不适,忍着点。”他示意苏晚晴站到屋子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依言站好,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陈续左手掐了个诀,右手桃木剑斜指地面,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低沉而晦涩的音节,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他绕着苏晚晴缓缓踱步,步伐看似杂乱,却暗合某种规律。

随着他的念诵和步法,屋内凭空生出一股微风,吹得桌上的废纸簌簌作响。那三道缠绕在苏晚晴身上的灰黑影子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扭曲挣扎得更加剧烈!

苏晚晴猛地闷哼一声,感觉像是有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正被硬生生从自己灵魂深处剥离,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她咬紧下唇,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陈续眼神一凝,瞅准机会,手中桃木剑闪电般刺出,不是刺向苏晚晴,而是点向她身后三道影子的连接处!

“敕!”

一声短促的断喝。

桃木剑尖爆开一团微不可见的金光。

三道扭曲的怨灵发出一阵常人无法听闻的、充满极致怨毒的嘶鸣,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最终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几乎在怨灵消失的同一时间,苏晚晴感觉浑身一轻,那股自从被缠上后就如影随形的阴冷、沉重、窒息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轻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陈续也松了口气,收起桃木剑,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一次性超度三道强力怨灵,对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消耗也不小。

“暂时解决了。但根源不断,难保不会有新的麻烦找上门。”他提醒道。

苏晚晴缓过劲,看向陈续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审视、甚至那一丝因为阶层差距带来的优越感,此刻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激、敬畏和难以言喻的信任。

“我明白。谢谢你,陈先生,真的…非常感谢。”她的话语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关于我爷爷那件事,我会立刻让人去查,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陈续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

突然——

他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上面不是任何来电或通知,而是浮现出一行行扭曲、猩红、如同用鲜血书写的诡异文字!

【干扰阴阳!擅度怨魂!坏我好事!小子,你找死!】

文字充满了暴戾和怨毒的气息。

紧接着,手机屏幕猛地一黑,随即又亮起,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扭曲线条和怪异符号构成的暗红色图案,像是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正透过屏幕,冷冷地注视着现实世界!

一股远比那三道怨灵更加阴寒、更加深沉、带着浓烈邪术气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手机屏幕里弥漫出来!

陈续脸色骤变,一把将苏晚晴拉到自己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不断散发不祥气息的手机屏幕。

“看来…不用你去找根源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战意,“它已经找上门了。”

手机屏幕上的血色图案如同活物般蠕动,那只暗红色的“眼睛”似乎真的在转动,将冰冷恶毒的视线钉在陈续脸上。那股阴寒邪异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让房间里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苏晚晴被陈续猛地拉到身后,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并不宽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坚实的后背。她下意识地抓住他腰侧的衣服布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尽管看不见屏幕上具体是什么,但那扑面而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气息,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正主急了。”陈续头也没回,目光死死锁定那不断散发邪气的手机,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朱砂般的殷红,快如闪电般在手机屏幕上方虚划了几下。

一个简单的、泛着淡金色微光的符文一闪而逝,印向屏幕。

“嗡——”

手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低鸣,屏幕上的血色图案剧烈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随即猛地黯淡下去,恢复了正常的锁屏界面。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术气息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和苏晚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陈续缓缓放下手,眉头却皱得更紧。他拿起手机检查,没有任何异常记录,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知道不是。那邪术师隔着网络,借助之前附着在怨灵身上的印记反向施法,手段狠辣且精准。

“他…走了?”苏晚晴松开抓着陈续衣服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下摆。

“暂时逼退了。”陈续将手机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对方有点道行,而且…很嚣张。”

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苏晚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最近不能回自己那里了。对方既然能精准找到我,锁定你的位置更是易如反掌。”

苏晚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全完全寄托于他人,尤其是一个认识不到四十八小时、住在城中村出租屋的男人。

但一想到刚才那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以及之前被怨灵缠身时生不如死的折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听你的安排。”

陈续点了点头,对她的果断有些意外,也没多废话。他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箱子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些更零碎的玩意儿:一叠叠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空白符纸;几瓶装着不明液体或粉末的小罐子;几支看起来像是自制的、笔尖泛着金属光泽的刻画笔;还有一些用红绳系着的古旧铜钱,以及几块形状不规则、带着天然孔洞的石头。

他动作麻利地挑拣出几样东西塞进一个帆布背包,又拿起那块冰心紫纹玉,感受着其中温润平和的气息,犹豫了一下,也一并塞了进去。

“走吧,先离开这儿。”

……

半小时后,陈续带着苏晚晴,七拐八绕,走进了城中村更深处,一条连电动车都难以通行的窄巷。巷子尽头是一栋看起来比陈续那栋还要破旧几分的老楼,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陈续掏出钥匙,打开了三楼一间房的门。

门一开,苏晚晴愣了一下。

房间内的景象,与她想象的,或者与陈续自己那狗窝般的出租屋截然不同。

屋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异常整洁,甚至称得上…古朴。地面是老旧但擦得干净的水磨石,客厅靠窗摆着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墙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画,角落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几个瓷瓶和根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檀香和草药混合的味道,闻之让人心神宁静。

这里没有多少现代生活的痕迹,反而更像某个隐士清修的古旧书斋。

“这是我师父以前住的地方,他云游去了,我偶尔过来打扫。”陈续简单解释了一句,反手关上门,又从帆布包里掏出几枚用红绳串着的铜钱,手指灵活地将其挂在门框和窗棂的特定位置。

铜钱看似随意悬挂,但落位之后,苏晚晴隐约感觉周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柔和的屏障,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都隔绝开来。

“暂时安全了。”陈续拍了拍手,将背包放在八仙桌上,“你坐,我去烧点水。”

苏晚晴在太师椅上坐下,手指拂过冰凉的木质扶手,环顾着这间充满年代感和神秘气息的屋子,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她看着陈续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个穿着廉价T恤、趿拉着人字拖的年轻男人,与这间屋子,与他刚刚展现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又融合的感觉。

水烧开了,陈续拎着一个老式铝壶过来,给她倒了杯白水。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没关系。”苏晚晴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刚才…那个邪术师,他为什么要针对我?是因为我爷爷那件事吗?”

“十有八九。”陈续在自己那把太师椅上坐下,身体放松地往后靠了靠,“那三道怨灵不是凭空来的,背后有人驱使、滋养。你爷爷参与的那个工程事故,死了不少人,怨气冲天,是邪术师最喜欢的‘养料’。他们收集、炼化这些怨气,用来害人或者做别的勾当。你可能是无意中触动了什么,或者你的血脉、命格比较特殊,被他们盯上了,当成‘容器’或者‘引子’。”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晴:“你仔细想想,在出现症状之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尤其是,跟你爷爷有关的。”

苏晚晴捧着水杯,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被怨灵缠身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混乱。

“特别的东西…地方…”她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大概…大概三个月前,我整理老宅的储藏室,发现了一个我爷爷留下的旧皮箱…里面有一些他当年的笔记、图纸,还有…还有一个很奇怪的黑铁罗盘,上面刻的字我都不认识,指针是断裂的…”

陈续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罗盘?什么样的罗盘?现在在哪儿?”

“那个罗盘看起来很旧,上面锈迹斑斑,还有不少划痕。我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没多碰,和其他东西一起打包,放到我公寓的书房里了。”苏晚晴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紧张,“那个罗盘有问题?”

“断针煞罗盘…”陈续低声念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那是风水师用来自戕或者镇压极凶之地的凶器!怨气、煞气最重!你把它放在身边,等于在自己家里装了个吸引邪祟的灯塔!那三道怨灵能那么快找上你,跟这玩意儿脱不了干系!”

苏晚晴脸色一白,她完全没想到,问题的根源竟然是一件看似不起眼的旧物。

“我…我马上让人把它处理掉!”

“别动!”陈续立刻阻止,“现在那邪术师肯定在你家附近布下了眼线,就等着你或者我出现。那罗盘不仅是凶器,也可能是指证对方的关键物证。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等晚上。晚上阴气重,他的邪术威力会增强,但同样,也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得想办法把那罗盘弄出来。”

“怎么弄?”苏晚晴问道,“我让林秘书…”

“不行。”陈续摇头,“普通人靠近那东西都可能受影响。得我亲自去。”

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巧的、只有巴掌大小的桃木盒子,盒子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颜色深紫、隐隐有雷纹流转的符箓。

“你先在这里休息,绝对不要出门,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这里的布置能隔绝大部分窥探。”陈续将一张紫符递给苏晚晴,“这个贴身放好,万一有什么不对劲,撕碎它。”

苏晚晴接过符箓,触手竟有一股微麻的暖意。她看着陈续,这个认识不久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点了点头,将符箓小心地放进风衣内侧的口袋。

“你…小心。”

陈续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放心,收钱办事,讲究个有始有终。”

他背上那个帆布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家伙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能提供短暂庇护的老屋,转身拉开了房门。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中村杂乱的电线切割着昏黄的灯光,投下片片扭曲的阴影。

陈续的身影融入巷道的黑暗中,很快消失不见。

苏晚晴独自坐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带着暖意的符箓,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财富和地位,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此刻,在她那间位于云顶府顶层、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豪华公寓楼下。

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靠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低头玩着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苏晚晴公寓内部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角度刁钻,显然摄像头隐藏得极好。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鱼儿,终于要回巢了么…”

夜色浓稠,城市的霓虹无法渗透城中村盘根错节的窄巷。陈续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的黑暗移动,脚步轻得听不见声音。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在废弃院落、违章搭建的夹缝中穿行,路线诡谲,如同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迷宫地图。

帆布背包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里面的桃木剑、符纸、铜钱彼此碰撞,发出细碎的窸窣声,被他周身一层极淡的、扭曲光线的气场掩盖。

他能感觉到,越是靠近城中村边缘,那种被无形视线扫过的粘腻感就越明显。不止一道。对方布下了网,很密。

在一个堆满破烂家具的拐角,他停了下来,屏住呼吸。

前方巷口,路灯的光晕下,两个穿着普通工装、看起来像是刚下夜班的男人,正靠在墙边抽烟。烟雾缭绕,他们的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巷口的人和阴影。

不是普通人。身上带着煞气,是见过血、练过硬功夫的,而且眉心萦绕着一丝不正常的黑气,显然被邪术短暂加持过,感知远超常人。

陈续悄无声息地从背包侧袋摸出两枚用黑狗血浸泡过的棺材钉,夹在指缝。硬闯不是不行,但会立刻惊动背后的邪术师。

他目光扫过侧面一栋几乎被爬山虎吞没的二层小楼,楼体外墙有一道裂缝,通往黑暗的内部。他像壁虎一样贴过去,手指抠住砖缝,腰腹发力,无声无息地翻上了摇摇欲坠的二楼阳台,又从另一侧破损的窗户滑入,落地时甚至没有惊起地上的积尘。

迂回,再迂回。他将自己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发挥到极致,利用每一个视觉死角,每一处结构破绽。有两次,他几乎与巡逻的眼线擦肩而过,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和汗味,但对方只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并未发现近在咫尺的他。

二十分钟后,他如同鬼魅般从城中村另一头的排水沟渠里钻了出来,身上沾了些许泥污,但眼神清亮。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无形罗网笼罩的黑暗区域,他拦下了一辆恰好路过的出租车。

“云顶府。”

……

云顶府,本市顶级豪宅的代名词。即便是深夜,大堂依旧灯火通明,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目光如炬,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安静地记录着一切。

陈续没有走正门。他在距离小区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下了车,绕到侧面一处监控盲区的围墙下。围墙高大,顶端装有红外对射和碎玻璃茬。他抬头估算了一下高度,从背包里取出一张裁剪成小人形状的黄色符纸,咬破指尖,滴上一滴血,低声念诵几句。

那符纸小人如同活了过来,飘飞而起,贴在围墙上,散发出微弱的波动。上方几处关键的红外探头指示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恢复正常。

陈续后退几步,助跑,蹬墙,单手在墙头一按,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翻越而过,落地无声。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小区内部绿化极好,树木掩映,路径复杂。他避开主干道和巡逻的保安,凭借着苏晚晴之前提供的内部结构图,快速向着她所住的那栋楼移动。

越是靠近那栋楼,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一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罩子,笼罩着整栋建筑。寻常人感觉不到,只会觉得这里格外安静,连虫鸣都听不见。

陈续在一个景观灌木丛后停下,眯起眼睛望去。

楼下的阴影里,那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依旧靠在那辆黑色轿车旁,低头玩着手机。但这一次,陈续看得更清楚。男人周身缭绕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红色气息,与之前手机屏幕上那邪术的气息同源。他不仅是眼线,更像一个锚点,维持着这个笼罩大楼的能量场。

而在更远处的树影下,楼道入口的廊柱后,还分散着另外三个气息相近的人。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硬闯进去拿罗盘,必然会被发现,陷入围攻。

陈续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轻轻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那几块带着天然孔洞的石头,又拿出那支泛着金属光泽的刻画笔,开始在石头上飞快地刻画起来。笔尖划过石面,留下深深浅浅、闪烁着微光的痕迹,构成一个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几分钟后,四块刻画好的石头准备完毕。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速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残影!

他首先冲向距离最远、藏在树影下的那个眼线。对方显然训练有素,在陈续动身的瞬间就有所察觉,猛地抬头,手已经摸向腰间。

但陈续的速度更快!他并未直接攻击对方,而是在逼近的瞬间,手腕一抖,一块刻画好的石头如同飞镖般射出,精准地嵌入对方脚旁的土地中。

“巽位,风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石头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旋风凭空而生,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名眼线!风不大,却带着一股扰乱心神的力量,让对方瞬间失去了视觉和方向感,闷哼着踉跄后退。

陈续毫不停留,身体折向,扑向楼道入口处的另一人。

“离位,火障!”

第二块石头嵌入地面,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并非真实的火焰,却让空气扭曲,产生类似海市蜃楼的幻觉屏障,将那名眼线困在原地,一时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

“坤位,地缚!”

第三块石头落下,靠近轿车的鸭舌帽男人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泥沼,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让他抬脚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兑位,金鸣!”

第四块石头掷向最后一名眼线所在的廊柱,撞击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灵魂的金属颤音!那眼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失神,僵立当场。

四块石头,四个方位,一个小型的、临时布置的“四象乱灵阵”瞬间成型!虽不能伤敌,却在刹那间扰乱了四名眼线的感知,制造出短暂的混乱!

而陈续,如同游鱼般穿过这人为制造的混乱缝隙,身形一闪,已经如同鬼魅般掠入了楼道!

鸭舌帽男人最先从地缚术中挣脱,他猛地抬头,只看到陈续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以及地上那四块正在迅速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石头。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怒,立刻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麦克风低吼:“他进去了!目标已进入单元楼!启动B计划!封锁所有出口!”

他看了一眼陈续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几块报废的阵石,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有点本事…可惜,晚了。”

……

陈续没有乘坐电梯。电梯是封闭空间,容易被瓮中捉鳖。他沿着消防通道,一步三四级台阶,如同猎豹般向上狂奔。

苏晚晴的公寓在顶层。

越往上,那股冰冷的恶意能量场就越发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他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腐败物的腥甜气味。

终于,他冲到了顶层的消防门前。

门是厚重的防火门,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封住,门把手冰冷刺骨,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陈续眼神一凝,右手并指,指尖朱红未干,闪电般在门板上画下一个破煞符。

“开!”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门板上冒起一股青烟,那层白霜迅速消融。陈续猛地一脚踹在门上!

“砰!”

防火门应声弹开。

门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公寓内部,与他想象中顶级豪宅的奢华整洁截然不同。

灯光昏暗,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血色滤镜。客厅中央,昂贵的地毯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散发着腥气的液体,画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诡异法阵!法阵线条扭曲,布满亵渎的符号,中心摆放着的,正是那个苏晚晴描述过的——黑铁罗盘!

此刻,那断裂的罗盘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一股股浓稠如墨的黑色怨气,正从罗盘中心不断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扭动,填充着整个法阵,并向着四周弥漫。

而在法阵的四个角上,各点燃着一根黑色的蜡烛,烛火是幽绿色的,跳跃不定,映照出四张惨白、麻木的人脸——正是之前楼下那四个眼线!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上来,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双眼翻白,站在蜡烛后方,身体微微颤抖,他们的生气正被法阵源源不断地抽取,汇入中央那沸腾的怨气之中!

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身形干瘦矮小的人影,背对着陈续,站在法阵正前方,双手高举,口中吟诵着晦涩刺耳的咒文。随着他的吟诵,法阵中的怨气翻滚得更加剧烈,那黑铁罗盘上方,一道模糊不清、但充满极致怨恨与恶毒的庞大黑影,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邪术师!他在以那四个手下的生魂为祭品,催动断针煞罗盘,召唤更恐怖的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陈续破门而入,那黑袍邪术师的吟诵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

斗篷的兜帽下,是一张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闪烁着疯狂与怨毒的光芒。他盯着陈续,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

“桀桀桀…小子,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寻你!就用你的生魂,来做这‘怨煞鬼将’最后的祭品吧!”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陈续!

法阵中央,那刚刚凝聚出轮廓的庞大黑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煞气,如同黑色的海啸,朝着陈续猛扑过来!所过之处,客厅里的家具、装饰品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变得黯淡、腐朽!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陈续彻底淹没!

怨煞鬼将尚未完全凝聚成实体,但那扑面的阴寒煞气已如实质的冰锥,刺得陈续皮肤生疼。黑色的怨气浪潮所过之处,真皮沙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表面迅速变得干瘪龟裂,墙上挂着的抽象画色彩黯淡剥落,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避无可避!

陈续瞳孔紧缩,不退反进,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重重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整个楼层都随之震颤了一下。他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柄刻着暗红符文的桃木剑,左手在剑身上一抹,指尖的朱砂混着自身阳气,在木剑表面划出一道炽烈的金线。

“阳火燎原,破!”

桃木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刺入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怨气之中!

“轰——!”

如同热油泼入雪地,金线与黑气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冲击!金色的阳火与黑色的怨煞疯狂互相侵蚀、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客厅里残存的家具摆设吹得东倒西歪,那四角燃烧的幽绿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陈续闷哼一声,持剑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沉重如山的力量沿着桃木剑反震回来,让他气血翻腾,喉头一甜。这尚未完全成型的鬼将,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那黑袍邪术师见状,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干瘦的手指连连弹动,一道道黑红色的邪异能量如同毒蛇般射向法阵,催动那怨煞鬼加快凝聚速度,扑向陈续的力量再次暴涨!

桃木剑上的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剑身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断裂。陈续脚下的名贵地毯被逸散的能量撕扯出道道裂痕,他身体被推得向后滑行了半米,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能硬抗!

陈续眼神一厉,猛地撤剑回身,同时左手从帆布包里抓出一把混合了赤硝、雄黄、金粉的至阳法盐,看也不看,向着扑来的鬼将黑影和侧方的邪术师猛地撒出!

“嗤啦——!”

法盐如同烧红的铁砂,打在怨煞鬼将的黑影上,冒起阵阵白烟,让其发出一声无声的痛嚎,扑势微微一滞。而射向邪术师的几粒法盐,却被对方斗篷上升起的一层薄薄黑雾挡住,未能建功,但也打断了对方持续施法。

趁此间隙,陈续身体如同游鱼般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鬼将再次抓来的阴影利爪。他目光飞快扫过整个客厅,最终定格在那依旧在疯狂摇摆、喷涌怨气的黑铁罗盘上!

根源在那里!不毁掉这罗盘,这鬼将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几十年前那场事故的死者怨念中汲取力量,几乎不死不灭!

但罗盘位于法阵中央,被那邪术师和初步成型的鬼将死死护住。

陈续心念电转,猛地将桃木剑交到左手,右手再次伸入帆布包,这次掏出的,是那几张颜色深紫、隐有雷纹流转的符箓——师父留下的压箱底宝贝,紫霄雷符!

他体内并不算浑厚的真气疯狂涌入符箓,紫符表面雷纹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那邪术师脸色终于变了,尖声叫道:“拦住他!”

怨煞鬼将发出无声的咆哮,庞大的黑影舍弃了其他方向,完全凝聚起来,如同一堵黑色的墙壁,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陈续当头压下!同时,邪术师双手连连挥舞,数道黑红色的诅咒能量如同锁链,缠向陈续的双腿,限制他的行动。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陈续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闪不避,反而将全身力量灌注双腿,猛地向前踏出!

“咔嚓!”脚下的实木地板被他硬生生踩裂!他无视了缠向双腿的诅咒锁链(那锁链触碰到他周身淡金色的护体气场,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速度稍缓),左手桃木剑再次燃起微弱的金光,勉力向上斜挑,试图格挡那压下的鬼将黑影。

“轰!”

桃木剑与黑影再次碰撞,这一次,陈续清晰地听到了剑身传来细微的碎裂声!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嘴角溢出。

但他前冲的势头并未停止!借着碰撞的反作用力,他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强行扭转,右手捏着的三张紫霄雷符,在这一刻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甩出三道紫色闪电,并非射向鬼将,也非射向邪术师,而是绕过他们,呈品字形,直射法阵中央的黑铁罗盘!

“紫霄神雷,听吾号令!破邪!诛煞!敕!”

三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那三张紫符在飞近罗盘的瞬间,猛然爆开!

不是火光,而是三道刺目欲盲的紫色电蛇!电蛇扭曲跳跃,发出震耳欲聋的霹雳炸响,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如同天罚降临,瞬间将法阵中央淹没!

“不——!!!”黑袍邪术师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

紫色雷光精准地劈在黑铁罗盘上!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被敲碎的巨响传来!

那疯狂摇摆的断裂指针骤然僵住,随即,罗盘表面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坚冰,在紫色雷光的净化下,发出“嗤嗤”的哀鸣,迅速消散、蒸发!罗盘本身那黝黑的铁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黯淡,最后“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灵异!

罗盘被毁!

几乎在罗盘碎裂的同一瞬间,那由怨气凝聚、刚刚成型的怨煞鬼将,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与解脱的、震彻灵魂的悠长悲鸣,庞大的黑影如同沙堡般开始崩溃、瓦解,化作缕缕精纯的黑气,随即又被残余的紫色电光彻底净化,消散于无形。

法阵四角那四根黑色蜡烛,“噗”地一声同时熄灭。站在蜡烛后的四个眼线,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噗——!”

与法阵、鬼将心神相连的黑袍邪术师,在罗盘碎裂、鬼将崩溃的刹那,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污黑腥臭的血液,身体剧烈摇晃,周身的黑红色邪气瞬间溃散大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抬起头,兜帽下那双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陈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你…你竟敢…毁我圣物…”他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

陈续以桃木剑拄地,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他:“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邪术师死死盯着陈续,又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罗盘,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极致的疯狂,但他知道,今日事已不可为。罗盘被毁,祭品反噬,他身受重伤,再留下来,死路一条。

“小子…我记住你了!山不转水转,我们…后会有期!”

他猛地一跺脚,身上剩余的邪气轰然爆发,形成一团浓密的黑雾将他包裹。黑雾中传来他怨毒的诅咒,随即猛地向内收缩,“嘭”的一声炸开,化作几十只巴掌大小的、由黑气构成的蝙蝠,发出吱吱怪叫,朝着破碎的落地窗外四散飞逃!

蝙蝠分身术?想跑?

陈续眼神一寒,强提一口真气,左手捏诀,对着那些四散飞逃的蝙蝠虚抓一把。

“天地无极,万里追魂!摄!”

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瞬间锁定了一道混杂在蝙蝠群中、极其隐晦的黑色本源气息!那是邪术师逃遁时无法完全掩盖的自身魂印!

陈续手腕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如同指南针般的青铜司南。司南指针疯狂转动了几下,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东南方向,死死定住!指针尖端,一点微不可见的黑气萦绕不散。

他低头看了一眼司南指针指向的方位,又抬头望向东南方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发红的夜空,眼中寒芒闪烁。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客厅内一片狼藉,如同被台风席卷过。怨气消散,但那阴冷的气息和血腥味依旧残留。陈续走到那碎裂的罗盘前,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碎片入手冰凉,再无之前的邪异,只剩下一种死寂。

他小心地将所有碎片收集起来,用一张净符包裹,放入背包。这东西,或许还能从上面残留的气息,追溯到更多的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虚汗。连续动用紫霄雷符和追魂术,对他的消耗太大了。

休息了几分钟,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四个瘫倒的眼线旁边,探了探鼻息。还活着,只是魂魄受损,元气大伤,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过来。

他不再理会,径直走向苏晚晴的书房。按照她的描述,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那个旧皮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些发黄的笔记和图纸,上面标注着“西南大区三线建设工程”、“落魂坡”等字样。

他将皮箱整个提起,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价值亿万、此刻却如同鬼域般的豪宅,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

回到城中村那间老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苏晚晴一夜未眠,正坐在太师椅上,紧张地等待着。听到开门声,她猛地站起身。

当看到陈续浑身沾着泥污和点点血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进来时,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受伤了?”她快步上前,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有些无措地停住。

“没事,脱力而已。”陈续摆了摆手,将那个旧皮箱放在八仙桌上,自己也瘫坐在另一把椅子里,长长舒了口气,“罗盘毁了,那邪术师跑了,暂时…安全了。”

苏晚晴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又听到“安全了”三个字,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有感激,还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她默默地去倒了杯温水,递到陈续手边。

陈续接过,一口气喝干,冰凉的水划过喉咙,让他精神稍振。

“看看这个。”他指了指那个皮箱,“你爷爷的东西,里面提到了‘落魂坡’,应该就是当年出事的地方,也是那邪术师的老巢。”

苏晚晴打开皮箱,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笔记和图纸,手指微微颤抖。几十年前的往事,如同尘封的幽灵,透过这些纸页,再次显现出狰狞的一角。

“我…我跟你一起去。”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陈续。

陈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清亮而决绝的眸子,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休息一天,明天出发。”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真气和在经脉中隐隐作痛的暗伤。落魂坡…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善地。毁了对方的罗盘,逼得对方狼狈逃窜,这仇,算是结死了。

下一次,就是不死不休。

连番激斗,加上动用紫霄雷符的透支,陈续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被窗外嘈杂的市声吵醒。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棂,在布满划痕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他睁开眼,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真气恢复了些许,但经脉依旧隐隐作痛,像是被细小的砂纸打磨过。动用超出自身境界的符箓,代价不小。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食物的香气。他撑起身,看到八仙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保温食盒,苏晚晴正坐在对面,小口喝着什么。她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休闲装,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少了些许商界女强人的锋芒,却多了几分清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醒了?”苏晚晴抬眼看他,声音比昨日轻快了些,“我让林秘书送了早餐过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陈续没客气,走过去坐下,打开食盒。水晶虾饺,蟹黄烧卖,皮蛋瘦肉粥,几样清淡小菜,香气扑鼻。他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速度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

苏晚晴静静看着他吃,等他速度稍缓,才将那个旧皮箱推到他面前。“我仔细看过了,笔记里提到最多的就是‘落魂坡’,位于西南边境的十万大山深处,当年是为了修建一条战略公路。事故记录很模糊,只说是遇到了罕见的山体滑坡和…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死了很多人,工程也因此废弃。”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一张泛黄的、标注着等高线的简易地图,落点在一个被红圈标记的山坳。“这里,就是落魂坡。笔记里还提到,当时请过一位…嗯,类似于法师的人去看过,那位法师说那里是‘聚阴池’,‘鬼门关’,建议立刻封山,永不开启。”

“聚阴池…”陈续咽下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眼神凝重起来。能被老一辈风水师称为聚阴池的地方,无一不是大凶大恶之地,阴气汇聚,滋生邪祟,是修炼邪法、养鬼炼尸的绝佳场所。那邪术师盘踞在那里几十年,借助当年事故产生的庞大怨气修炼,实力恐怕比昨晚表现出来的还要棘手。

“我们必须去。”苏晚晴语气坚决,“不彻底解决,我寝食难安。而且…”她看了一眼陈续苍白的脸色,“你身上的伤,也需要了结这段因果,才能安心调养吧?”

陈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观察如此细致。他点了点头:“嗯,因果不了,修行难进。不过那地方凶险,你…”

“我必须去。”苏晚晴打断他,眼神不容置疑,“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因果,我是他唯一的后人,逃避不了。而且,我对那里的地理环境和当年的事情,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她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平板电脑,上面已经调出了落魂坡区域的卫星地图和地质资料,“我已经让团队搜集了所有能找到的公开信息。”

陈续看着她眼中那份与昨日惊惶截然不同的坚毅,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废话。“好。准备一下,我们下午就走。轻装简行,有些东西,到了地方再置办。”

他起身,走到里间师父的卧室,从一个上了锁的老式樟木箱底层,翻出几样东西:一捆特制的、浸过秘制药液的墨斗线;一小罐用雷击木心研磨成的木粉;还有一本纸张枯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书,封面上用古篆写着《地煞辑录》。

他将这些东西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帆布包,又检查了一遍桃木剑上的裂纹,眉头微蹙。这把剑受损不轻,得想办法温养修复。

下午,两人搭乘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西南边境的昆阳市。一路无话,苏晚晴在处理积压的公司事务,而陈续则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默默运转功法,滋养受损的经脉。

抵达昆阳时,已是傍晚。没有停留,苏晚晴提前安排好的一辆性能强悍的越野车已经在机场等候。林秘书本想跟随,被苏晚晴坚决地留在了昆阳市区,作为联络和后援。

陈续开车,苏晚晴坐在副驾驶,按照导航和那份老旧地图的指引,车辆很快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城市,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

夜色下的山峦如同匍匐的巨兽,轮廓狰狞。盘山公路狭窄曲折,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另一侧是陡峭的山壁。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最终彻底消失。

车灯如同两把利剑,劈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除了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四周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这里的磁场很乱。”陈续看了一眼手机上彻底无信号的提示,又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山影,“阴气也比外面重得多。”

苏晚晴紧了紧外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平板电脑上调出的离线地图放大,仔细比对。

又行驶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继续向前、相对平整的柏油路,另一条则是荒草丛生、几乎被藤蔓掩盖的泥土小路,路口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早已斑驳不清的大字,勉强能认出是“前方危险,禁止通行”。

“就是这里了。”苏晚晴指着那条泥土小路,“根据地图和笔记,沿着这条路再往里走十几公里,就是落魂坡的范围。”

陈续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咆哮,碾过荒草和碎石,驶入了那条废弃多年的小路。

路况极差,颠簸不堪。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枝叶交错,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车灯的光柱在密林中显得格外微弱。空气中那股阴冷潮湿的感觉越发明显,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腐烂植物和某种矿物质混合的怪异气味。

陈续放慢了车速,神情警惕。他的灵觉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布,只能感知到周围弥漫着一种极其不祥的、沉甸甸的死寂。

突然!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寂静!

陈续猛地踩死刹车,越野车在泥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险险停下。

车灯照射的前方,路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几十年前流行的、早已褪色破烂的蓝色工装的男人。他背对着车灯,低着头,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微微晃动,像是在原地踱步。

苏晚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车门上的扶手。

陈续眯起眼睛,瞳孔深处有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逝。在他眼中,那个“人”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没有活人的阳气,只有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死气和怨念。

“是‘拦路鬼’。”陈续低声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死在这里的人,魂魄被此地阴气束缚,无法离开,会本能地拦截活人,重复死前的行为。”

他按了一下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在死寂的山林中回荡。

那拦路鬼仿佛被惊动,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

灯光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浮肿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他抬起一只手臂,手指干枯如同鸡爪,朝着车辆的方向,缓缓招了招手。

一股寒意顺着苏晚晴的脊椎爬升。

陈续却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并指,指尖在方向盘上虚画了一个简单的驱邪符,口中低喝:“滚开!”

一股无形的阳刚之气随着喝声扩散开来。

那拦路鬼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剧烈晃动起来,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痛苦和怨毒,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身体迅速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车灯的光柱中。

周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苏晚晴手心里的冷汗,和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提醒她那并非幻觉。

“这…这只是开始?”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陈续重新挂挡,越野车缓缓驶过刚才拦路鬼出现的地方,“聚阴池边缘,孤魂野鬼多得很。越往里,东西越‘热闹’。”

车辆继续深入,速度更慢。果然,没走多远,前方又出现了异常。这一次,不是单独的鬼影,而是影影绰绰,足有七八个穿着同样破烂工装的身影,在路旁的密林间若隐若现,它们没有靠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车辆经过,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冰冷的恶意。

空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灰雾,能见度进一步降低。温度也明显下降,车内明明开着暖气,却依旧能感到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寒。

又前行了约莫两三公里,前方道路被一片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灰白色雾墙彻底挡住。雾气翻滚,里面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蠕动,隐隐传来低沉的啜泣、怨恨的咒骂、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车灯射入雾墙,光线被迅速吞噬,只能照亮前方不到五米的范围。

“不能再开车了。”陈续停下车,熄了火,“这雾有问题,不仅是阴气,还混杂了瘴气和迷魂的阵法。”

他背上帆布包,拎起那个装着法器等物的手提袋,推门下车。冰冷的、带着湿腐气息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苏晚晴也深吸一口气,跟着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登山包,里面是必要的补给和工具。

陈续从手提袋里取出那捆墨斗线,手指一搓,线头自动燃起一点豆大的、散发着药香的绿色火苗。他将墨斗线在两人周围快速绕了一圈,火苗划过空气,留下一条淡淡的绿色轨迹,形成一个简单的防护圈。

“跟紧我,别走出这个圈的范围。”他叮嘱道,当先迈步,走入了那片翻滚的灰白雾墙之中。

一入雾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光线彻底消失,只剩下墨斗线散发出的微弱绿光,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的声音变得扭曲而诡异,那低语和啜泣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不断干扰着人的心神。雾气粘稠湿冷,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滑腻的不适感。

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不清,不再是坚实的泥土,而是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腐烂植被,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叽”的声响。

陈续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方位,避开地面上一些不自然的、散发着阴气的凹陷和石块。他手中握着一枚古旧铜钱,铜钱在他指尖微微颤动,指引着方向。

苏晚晴紧紧跟在他身后,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她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诡异的声响,不去看雾气中偶尔闪过的扭曲影子,只是死死盯着陈续的背影,以及他脚下那圈微弱的绿光。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枯树轮廓。

突然,陈续脚步一顿,猛地将苏晚晴往自己身边一拉!

“小心!”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干枯漆黑、长满绿毛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雾气中探出,抓向苏晚晴刚才站立的位置!指甲尖锐乌黑,带着剧毒和尸臭!

那手臂抓了个空,立刻缩回雾气中,消失不见。

苏晚晴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

“是尸傀,被邪术操控的尸体。”陈续眼神冰冷,目光扫向手臂消失的方向,“看来,我们快到地方了。”

他不再保留,从帆布包里抓出一把赤硝粉,向前方雾气中猛地一撒!

“嗤——!”

赤硝粉至阳破煞,所过之处,雾气如同被灼烧般向后退散,露出前方一片相对清晰的地域。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早已腐烂、或是变成白骨的尸体,它们身上穿着几十年前的工装,但此刻,这些尸体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挣扎着、蠕动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它们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死死盯着闯入者。

而在这些尸傀的后方,雾气最浓郁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张开巨口的山洞轮廓,阴冷刺骨的邪气,正如同潮水般从洞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那里,就是落魂坡的核心,聚阴池的入口!也是那邪术师的老巢!

墨斗线划出的微弱绿光在浓稠的灰白雾气中摇曳,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孤灯。前方,从泥泞和腐叶中挣扎爬起的尸傀,发出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响,它们眼窝中的幽绿鬼火锁定了闯入者,蹒跚却坚定地围拢过来,带着一股混合了泥土腥气和尸体腐败的恶臭。

“跟紧!”陈续低喝一声,不退反进,左手依旧稳稳托着那指引方向的古旧铜钱,右手已从帆布包中抽出了那柄布满裂纹的桃木剑。

他没有丝毫犹豫,脚下步法变幻,如同穿花蝴蝶,精准地切入最先扑来的两具尸傀中间。桃木剑带着微弱的金光,看似轻飘飘地点在左侧尸傀的眉心。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朽木,那尸傀眉心处的幽绿鬼火剧烈闪烁,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整个腐烂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化作一堆真正的枯骨。

陈续手腕一抖,剑身回转,避开另一具尸傀抓来的漆黑利爪,剑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斜挑,精准地刺入其下颌骨与颈椎的连接处!

“咔嚓!”

脆响声中,那尸傀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中的鬼火瞬间熄灭,扑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出手都直指尸傀体内阴气汇聚的核心——那点被邪术点燃的鬼火。桃木剑虽已受损,但在他精纯的真气和战斗技巧加持下,依旧是对付这些低阶邪祟的利器。

苏晚晴紧紧跟在陈续身后,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看着陈续在那些狰狞可怖的尸傀中穿梭,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一具尸傀的彻底“死亡”。这远超她认知范围的战斗场面,带来的冲击远比商场上任何一次惊心动魄的并购案都要强烈。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突然,她注意到右侧雾气中,一具尸傀正悄无声息地从侧面绕来,目标直指陈续因专注于前方而露出的空档!

“左边!”她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同时将手中一直紧握的、陈续之前给她的那张紫霄雷符(虽未激发,但本身蕴含的纯阳气息对阴邪有微弱克制)猛地向前一挥!

那绕行的尸傀被她的声音和符箓上散发的微弱阳气吸引,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陈续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向后刺出!

“嗤!”

桃木剑精准地洞穿了那具尸傀的眼窝,鬼火溃散。

“谢了。”陈续抽回剑,简短地说了一句,脚下不停,继续向前突进。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紧张、恐惧,还有一丝参与了战斗的奇异振奋。她不再只是一个被保护的累赘。

陈续开路,苏晚晴策应,两人配合竟渐渐有了一丝默契。墨斗线的绿光顽强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一具具尸傀重新化为枯骨。但越靠近那山洞,尸傀的数量越多,实力也似乎更强,有些甚至开始懂得简单的配合围攻。

压力骤增!

陈续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见汗。桃木剑上的裂纹在连续不断的碰撞下,似乎又扩大了一丝。他体内的真气消耗巨大,经脉的隐痛开始变得明显。

“不能恋战!”他低吼一声,猛地从包里抓出那把雷击木心研磨的木粉,向前方尸傀最密集的区域撒去!

“阳雷正法,诛邪破障!”

木粉出手的瞬间,他舌尖逼出一滴精血,混着真气喷在木粉之上!

“嗡——!”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木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色电光,如同无数细小的雷蛇,噼啪作响地窜入尸傀群中!

至阳至刚的雷击木气息,正是这些阴邪尸傀的克星!被电光触及的尸傀,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瞬间冒出浓密的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迅速焦黑、瓦解!

前方顿时被清空了一大片!

“走!”

陈续一把拉住苏晚晴的手腕,趁着这个空档,两人速度暴涨,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了尸傀的包围圈,一头扎进了那散发着最浓郁邪气的山洞入口!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山洞的刹那,后方雾气翻涌,那些残余的尸傀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约束,停止了追击,只是用空洞的眼窝“望”着山洞方向,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

山洞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与外面湿冷粘稠的雾气不同,洞内异常干燥,空气却更加冰冷,带着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硫磺的刺鼻气味。光线极其黯淡,只有洞壁某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着惨绿的光源,将嶙峋的怪石映照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

通道宽阔,却曲折向下,仿佛直通地底幽冥。脚下是松软的、如同骨粉般的沙土,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进入这里,陈续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压来,试图侵蚀他的心神。他立刻运转功法,护住灵台清明,同时紧紧抓住苏晚晴的手,将一丝纯阳真气渡了过去,帮她抵御这股精神侵袭。

苏晚晴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涌入,驱散了那瞬间袭来的头晕目眩和恶心感。她感激地看了陈续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你怎么样?”

“没事。”陈续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里的阴气浓度远超外界,而且带着一种被精心炼化过的、如同活物般的邪异特性。那邪术师经营此地数十年,早已将这里变成了他的领域。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通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具具完整的、或是残缺的尸骨被以一种怪异的仪式姿态摆放着,有些被钉在石壁上,有些围成圆圈,中央摆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怨念和死气几乎凝成实质,耳边的低语和啜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突然,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陈续示意苏晚晴停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到拐角处,探头望去。

只见拐角后的一个稍大洞窟内,匍匐着三只形似鬣狗、却通体漆黑、双眼赤红的怪物!它们体型壮硕,肌肉虬结,口中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水,正在撕咬着地上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残骸。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邪气,远比外面的尸傀要浓郁和暴戾得多。

“是噬魂兽!”陈续缩回头,脸色凝重,“用枉死之人的魂魄碎片混合野兽精魄炼制而成,凶残嗜血,能吞噬生魂!”

他话音未落,那三只噬魂兽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拐角方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四肢刨地,作势欲扑!

“退后!”陈续将苏晚晴推向身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面对这种邪术造物,单纯的物理攻击效果不大,必须摧毁其核心的邪术结构!

三只噬魂兽如同三道黑色闪电,猛地扑了过来!腥风扑面!

陈续眼神一厉,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敕!”

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淡金色光罩瞬间在他身前展开!正是道家护身神通——金光咒!

“轰!轰!轰!”

三只噬魂兽狠狠撞在金光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金光剧烈波动,表面泛起涟漪,但却顽强地没有破碎!至刚至正的金光之力与噬魂兽身上的邪气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噬魂兽发出痛苦的咆哮,更加疯狂地撞击、撕咬着金光罩。

陈续维持着法印,额头青筋暴起,体内真气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金光咒防御极强,但消耗也同样巨大,尤其是在这阴气弥漫的环境中,更是事倍功半!

这样下去不行!

他眼神一瞥,看到旁边石壁上那些散发着磷光的苔藓,心中一动。他猛地撤去一部分维持金光罩的真气,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虚空中勾勒起来!

随着他指尖划过,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由纯阳真气构成的、复杂玄奥的轨迹!这些轨迹引动了周围空间中稀薄的阳气,甚至强行抽取了那些磷光苔藓中蕴含的微弱地火之力!

一个简易的、燃烧着淡白色火焰的符箓迅速成型!

“离火符,去!”

他屈指一弹,那白色火符如同流星般射向其中一只噬魂兽!

“嗷——!”

被离火符击中的噬魂兽,身上瞬间燃起白色的火焰!这火焰并非凡火,专烧阴邪之气!噬魂兽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在地上疯狂打滚,但白色火焰却越烧越旺,几个呼吸间,就将其烧成了一堆飞灰!

另外两只噬魂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攻势一缓。

陈续抓住机会,如法炮制,又是两道离火符射出!

“嗷!嗷!”

惨嚎声中,另外两只噬魂兽也步了后尘,化为灰烬。

洞窟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白色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陈续粗重的喘息声。连续施展金光咒和离火符,让他的真气几乎见底,经脉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苏晚晴快步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眼中充满了担忧。“你…”

“还撑得住。”陈续摆了摆手,取出一颗散发着清香的药丸吞下,勉强恢复了一丝气力,“快到了,我能感觉到,那家伙…就在前面。”

他休息了片刻,示意苏晚晴跟上。两人绕过那三堆灰烬,继续向洞穴深处前进。

越往深处,通道反而变得开阔起来,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

这空间仿佛将整座山都掏空了,穹顶高悬,垂下无数如同利齿般的钟乳石。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深坑,坑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怨毒气息的黑色池水!

这就是聚阴池!

池水表面,不时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又被拖入池底。整个空间都回荡着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令人头皮发麻。

而在聚阴池的中央,有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如同一个畸形的心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生命波动和强大的能量。

那黑袍邪术师,此刻就站在祭坛之下。他脱去了兜帽,露出一张干瘦如同骷髅、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脸。他看向陈续和苏晚晴,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怨毒的火焰,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桀桀桀…终于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点!”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正好!用你们的生魂和血肉,来弥补我损失的圣物,助我完成这‘万怨血核’的最后一步!”

他张开双臂,周身黑红色的邪气如同烈焰般升腾而起,与整个聚阴池的气息连成一片!祭坛上那颗暗红色的肉瘤搏动得更加剧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最终的战斗,一触即发!

聚阴池内,粘稠如墨的池水翻涌不休,无数扭曲痛苦的魂影在其中沉浮哀嚎,将刺骨的阴寒与绝望的气息充斥这巨大的地下空间。白骨祭坛上,那颗搏动着的暗红肉瘤——“万怨血核”,如同邪神的心脏,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动着整个池水的共鸣,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异威压。

黑袍邪术师站在祭坛之下,干瘦的身躯仿佛与这片邪恶之地融为一体。他盯着闯入的两人,尤其是陈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怨毒。

“小子,毁我圣物,伤我神魂!今日,便用你的三魂七魄,来祭我这万怨血核!”他嘶哑地咆哮,双臂猛地一展!

“咕嘟咕嘟——!”

聚阴池仿佛沸腾了!大量粘稠的黑色池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数十条粗大的、由怨念和阴煞之气构成的黑色触手,如同群魔乱舞,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朝着陈续与苏晚晴猛抽过来!触手未至,那腥臭的阴风已然扑面,刮得人脸颊生疼!

陈续瞳孔骤缩,一把将苏晚晴推向身后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自己则不退反进,脚踏七星步,身形如鬼魅般在抽来的触手缝隙间穿梭!他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的桃木剑再次亮起微弱的金光,精准地点在几条触手的节点上。

“噗!噗!噗!”

被点中的触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成黑气,但更多的触手立刻弥补上来,无穷无尽!这邪术师借助整个聚阴池的力量,法力几乎源源不绝!

“桀桀桀!没用的!在这聚阴池内,我就是神!”邪术师狂笑着,干枯的手指连连弹动,那些黑色触手攻击方式陡然一变,不再盲目抽打,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绕、绞杀,封堵陈续所有的闪避空间!

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祭坛上那万怨血核猛地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束,如同毒蛇出洞,直取陈续胸口!那光束蕴含的怨毒与腐蚀性能量,让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声响!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陈续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自身本命精元的鲜血喷在桃木剑上!

“嗡——!”

桃木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剑身上黯淡的金光骤然变得炽烈,裂纹处甚至迸射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他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激发这柄法剑最后的潜能!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他双手握剑,不退不闪,迎着那暗红光束和漫天触手,悍然一剑斩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决绝意味的金红色剑罡撕裂空气,与暗红光束狠狠撞在一起!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整个地下空间回荡!金红与暗红两股能量疯狂互相湮灭,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圆环向外扩散,将靠近的黑色触手尽数震碎,连远处的苏晚晴都感到一阵气血翻腾,不得不紧紧抱住钟乳石才稳住身形。

烟尘与能量乱流稍稍平息。

只见陈续以剑拄地,单膝跪倒,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金纸,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桃木剑上的光芒彻底熄灭,裂纹遍布整个剑身,显然已经彻底报废。

而那道暗红光束也被他一剑斩碎,但邪术师只是身体晃了晃,并未受到重创。他看着重伤的陈续,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被更浓的贪婪取代。

“好!好精纯的阳气!好旺盛的血食!吞了你,我的万怨血核必能大成!”他狂笑着,再次催动法力,更多的黑色触手从聚阴池中涌出,同时万怨血核再次亮起,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

一直躲在钟乳石后的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旁观下去!陈续已经重伤,下一击,他绝对接不下!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邪术师脚下,那白骨祭坛的基座附近。那里,散落着几块她爷爷笔记中曾提到过的、当年工程遗留的烈性炸药!虽然年代久远,但在这密闭空间,若能引爆…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形成!

她猛地从钟乳石后冲出,没有冲向邪术师,而是朝着祭坛侧面,那些炸药的位置狂奔而去!同时,她将怀中一直贴身收藏的那块冰心紫纹玉掏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邪术师的面门狠狠砸去!

“老怪物!看这里!”

冰心紫纹玉脱手而出的瞬间,感受到那滔天的邪气,玉身内蕴的纯阳安神之力被自主激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如同一轮小太阳在这阴邪之地升起!

“什么?!”邪术师猝不及防,被那纯正浩然的玉光迎面照个正着!他周身那浓郁的黑红色邪气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动作也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苏晚晴已经冲到了炸药旁,她毫不犹豫地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砸向那些裸露的、缠绕着老旧引信的炸药块!

“砰!”

石头砸中炸药的闷响!

邪术师瞬间反应过来,目眦欲裂:“贱人!你敢!!!”

他再也顾不得陈续,疯狂地催动黑色触手卷向苏晚晴,同时万怨血核调转方向,射向那些炸药,试图用邪力将其污染失效!

但,晚了!

被石头砸中的炸药,引信处冒起了刺目的火花和白烟!

“嗤——!”

紧接着!

“轰!!!!!!!!!!!”

震耳欲聋的、仿佛能将整个山体都掀翻的恐怖爆炸,以祭坛为中心,轰然爆发!!!

炽烈的火焰和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毁灭之神挥舞的巨锤,瞬间吞噬了祭坛、吞噬了邪术师、吞噬了靠近池边的大量黑色触手!

苏晚晴在砸下石头的瞬间,就拼命向后扑倒,但依旧被那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石壁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而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一瞬间,重伤倒地的陈续,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明与决断!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炸药能毁掉祭坛,重创邪术师,但未必能彻底摧毁那汇聚了数十年怨气的万怨血核和这聚阴池的根本!

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双手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在胸前结印,口中诵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他残余的生命力!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

他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根基,施展一门禁忌之术——九幽唤灵!不是召唤恶鬼,而是以自身为引,沟通这片土地下沉寂已久、被邪气压制的地脉龙气,以及…那被邪术师奴役、折磨了数十年的无数枉死冤魂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对光明的渴望与对邪恶的反抗意志!

“煌煌地祇,幽幽魂灵,听吾祈愿,燃尔残念,净此污秽…敕!!!”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但就在他倒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聚阴池,剧烈地沸腾、咆哮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受邪术师的控制,而是池底深处,那被镇压、被汲取了数十年的地脉龙气,混合着无数冤魂在彻底湮灭前爆发出的最后一点纯净念力,被陈续以生命为引子点燃了!

“嗡——!”

一道纯净的、带着大地厚重与生命悲悯的土黄色光柱,混合着无数细微的、闪烁着白色光点的魂力,猛地从池底冲天而起!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刺破夜幕的第一缕曙光!

这光柱无视了爆炸的火焰与冲击,精准地轰击在那颗因爆炸而暴露出来、表面布满裂纹、兀自搏动不休的万怨血核之上!

“不——!!!”光柱中,传来了邪术师神魂俱灭前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尖啸!

至纯的地脉龙气与众生愿力,正是这至邪之物的绝对克星!

“咔嚓…咔嚓嚓…”

万怨血核在土黄色光柱的冲刷下,表面的裂纹迅速扩大,蔓延,最终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嘭”的一声,彻底炸裂开来!化作漫天暗红色的腥臭血雾,随即被那纯净的光柱彻底净化、蒸发!

失去了万怨血核这个核心,整个聚阴池仿佛失去了动力源泉,翻滚的黑色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静、澄清,其中的怨气与邪力被地脉龙气迅速中和、净化。那些扭曲痛苦的魂影,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解脱的神情,随着白色光点缓缓沉入池底,归于天地。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火焰熄灭,只剩下弥漫的硝烟和尘土。

那邪术师,早已在爆炸和陈续引动的净化之光中灰飞烟灭。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池水轻轻荡漾的声音,以及…陈续和苏晚晴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祭坛的方向。

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祭坛和邪术师都已消失不见。聚阴池的水变得近乎透明,虽然依旧阴冷,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邪异感。

她的目光焦急地搜寻,最终在离池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续。

“陈续!”她心中一惊,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陈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眼角、耳朵里都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苏晚晴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冰冷的额头,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她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她环顾四周,这深入地底的绝境,重伤垂死的同伴,巨大的无助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但她强行压下了这些情绪,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倔强的光芒。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她撕下自己衣服上相对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陈续脸上的血迹。然后,她将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纤细的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着来时的通道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陈续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通道内依旧昏暗,地面崎岖不平。她咬着牙,汗水混着灰尘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她只知道,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

黑暗中,她背负着他,如同背负着唯一的希望,艰难前行。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那片逐渐澄清的聚阴池水底,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池底的岩石缝隙,消失不见…

苏晚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陈续从那地狱般的洞穴里拖出来的。

记忆是破碎的,只剩下身体本能的记忆——肩膀被压得几乎脱臼的剧痛,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的灼痛,还有双腿灌铅般的沉重。她记不清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咬着牙,用磨破的手指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拖着身后那个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重新站起来。

黑暗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有那么几个瞬间,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想要放弃。但每当这时,她就会感觉到背上那人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

他还活着。

就凭这一点,她不能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永恒,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洞壁磷光那种惨绿,而是…自然的,灰蒙蒙的天光。

出口!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从身体深处涌出,苏晚晴低吼一声,几乎是半背半拖,踉跄着冲出了那条吞噬光明的山洞!

外面依旧是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死寂山林,但比起洞穴内的绝对黑暗,这里已算得上是天堂。她双腿一软,连同背上的陈续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刺痛喉咙,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慌忙翻身查看陈续的情况。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呼吸微弱得需要将手指凑到他鼻端才能勉强感知,身体冰冷得像一块浸透了寒气的石头。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是医生,但也看得出,陈续的情况极其糟糕,不仅仅是外伤,更像是…生命力被透支殆尽的油尽灯枯。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到医生!

她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那辆越野车还停在废弃小路的尽头,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铁盒子。她再次将陈续的手臂架在肩上,这一次,感觉他比刚才更沉了,仿佛生命的重量正在一点点流逝。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走得比之前那漫长的洞穴通道还要艰难。每迈出一步,都感觉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争夺他即将消散的生命。

终于,她将他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座,让他平躺下来。自己则瘫在驾驶座上,双手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停颤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她暂时驱散了眩晕和无力感。发动汽车,调头,沿着来时的路,将油门踩到最深!

越野车发出咆哮,在颠簸泥泞的小路上疯狂颠簸、冲刺!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当车辆终于冲出那片被灰雾笼罩的山林,重新驶上相对平整的柏油路时,苏晚晴几乎要虚脱。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起手机。

依旧没有信号。

她不敢停留,继续向着昆阳市区的方向狂飙。直到手机屏幕上终于跳出一格微弱的信号,她立刻拨通了林秘书的电话。

“是我!立刻联系昆阳最好的医院,准备急救!要快!把所有专家都叫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准备好直升机,随时待命转院!”

电话那头的林秘书显然被她的状态和命令惊住了,但专业的素养让她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应道:“明白,苏总!我马上安排!”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甩尾停在了昆阳市中心医院急诊部门口。早已接到通知、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立刻推着平车冲了上来。

当看到后座上那个面色灰败、气息奄奄的年轻男子时,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脸色也变了。

“快!送抢救室!建立静脉通道!吸氧!监测生命体征!”

陈续被迅速转移至平车,推向抢救室。苏晚晴想跟进去,却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门外。

“小姐,请您在外面等候。”

抢救室的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亮起了刺目的红灯。

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直到此刻,那强行支撑着她的那口气才彻底泄去。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衣服被挂破,沾满了泥污和已经发黑的血迹,手臂、脸颊上全是擦伤,狼狈得如同逃难的难民。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而煎熬。

林秘书很快赶到了,看到苏晚晴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扶她。“苏总,您没事吧?您也受伤了,需要立刻检查!”

苏晚晴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我没事。他怎么样?里面怎么样了?”

林秘书看着老板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震惊无比,但还是冷静地回答:“我已经调动了全院最好的资源,院长亲自在里面协调。但…那位先生的情况似乎很不乐观,初步判断是…多器官功能衰竭的先兆,而且原因不明,像是…像是生命力严重透支。”

生命力透支…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陈续最后那燃烧精血、七窍流血的骇人模样。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彻底摧毁那个魔窟。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院长和那位主任医师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

“苏总。”院长认识苏晚晴,语气沉重,“我们尽力了,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住了,但…情况非常复杂。他的身体机能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急剧衰退,常规的医疗手段效果甚微,更像是…像是…”

他斟酌着用词,似乎难以启齿:“更像是中医理论上说的‘天人五衰’,元气尽丧…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晚晴的心脏。

林秘书脸色也变了,急忙道:“院长,能不能转院?去首都,或者国外…”

院长摇了摇头:“以病人现在的情况,根本承受不起转运的颠簸。而且…恕我直言,他这种情况,恐怕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决的。”

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决的…

苏晚晴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她看着院长和医生无奈而歉然的脸,看着抢救室里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她。

连最好的医生都宣布了无能为力…她还能怎么办?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不!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现代医学不行,那…别的办法呢?他不是普通人,他是陈续!是能用桃木剑斩杀邪祟,能用符箓引动雷霆的陈续!

他的世界,一定有救他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对林秘书吩咐道:“安排一下,我要带他回我昆阳的住处。要绝对安静,不受打扰。”

林秘书愣住了:“苏总,这太危险了!他的情况…”

“按我说的做!”苏晚晴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林秘书不再多言,立刻去安排。

很快,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身上插着维持生命体征管线的陈续,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苏晚晴在昆阳市区购置的一处隐秘别墅。这里环境幽静,安保严密。

苏晚晴谢绝了所有医护人员的跟随,只留下了最基本的生命监测设备。她将陈续安置在采光最好、最为安静的主卧床上。

看着床上那人紧闭的双眼,灰败的脸色,微弱的呼吸,苏晚晴的心一阵阵抽紧。她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黑发,指尖感受到那低于常人的体温。

“你说过,收钱办事,讲究有始有终。”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事情还没完,你怎么能…怎么能先倒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脑海中,是陈续战斗时冷静专注的侧脸,是他最后时刻决绝引动未知术法的身影,是他平日里那副看似懒散、实则藏着秘密的模样。

还有…在洞穴中,他将她护在身后时,那并不宽阔却让人无比安心的背影。

一种混杂着感激、愧疚、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接通,她的声音恢复了商界女皇的冷静与果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动用擎天集团所有的资源和渠道,不计代价,寻找能够治疗‘元气耗尽’、‘生命力透支’的高人!无论是隐世的杏林国手,还是…那些真正有本事的玄门中人!要快!”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我查清楚,‘落魂坡’事件所有的历史档案,特别是当年参与工程、以及后来处理事故的所有相关人员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放下电话,苏晚晴走回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陈续。

窗外,夜色正浓。

而她,已经做好了打一场完全不同以往的战斗的准备。为了救他,她愿意尝试任何可能,动用一切力量。

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救援,才刚刚开始。

昆阳的别墅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主卧里,昂贵的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屏幕上起伏的曲线是陈续生命仅存的微弱证明。苏晚晴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守在一旁,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三天了。

她动用了擎天集团恐怖的能量和财富,各种传说中的国手圣医、隐世高人被源源不断地请来,又一个个摇着头离开。结论大同小异——“元气枯竭,魂魄有损,非药石能及。”

希望如同指间沙,一点点流逝。苏晚晴眼底的血丝越来越重,那份商界女皇的从容早已被焦灼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取代。她甚至开始翻阅陈续留在老屋的那些泛黄古籍,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就在第三天的深夜,万籁俱寂,连医疗设备的滴答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时,异变发生了。

卧室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骤然下降,墙壁上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威严与森然寒意的气息凭空出现,充塞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光线也黯淡下去,只有生命监测仪发出的警报声变得尖锐而急促——陈续的各项指标在断崖式下跌!

苏晚晴骇然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床边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一道身影由虚化实,悄然浮现。

来者身着一袭玄色古袍,上绣着暗红色的、不断流转变化的诡异符文,头戴一顶造型奇古的高冠,面容笼罩在一层模糊的光影中,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双毫无感情、仿佛能洞彻九幽的眸子,正落在气息奄奄的陈续身上。

他手中握着一卷非帛非纸、散发着淡淡黑光的书册,另一只手则提着一根缠绕着黑色锁链的判官笔。

地府判官!

苏晚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巨大的恐惧让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她看到那判官抬起手中的笔,笔尖凝聚起一点令人灵魂战栗的幽光,缓缓朝着陈续的眉心点去——那是勾魂的迹象!

不!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猛地冲垮了恐惧,苏晚晴几乎是扑了过去,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陈续与那判官之间。

“等等!”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惧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不能带他走!”

判官的动作顿住了。那毫无感情的眸子转向苏晚晴,仿佛才注意到这个渺小的生魂。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让苏晚晴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但她死死咬着牙,倔强地挺直了脊梁,与那双非人的眼睛对视。

“阳寿已尽,魂魄离体,乃天地常伦。”判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寒冷,“汝,欲逆天而行?”

“他阳寿未尽!”苏晚晴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战栗,语速极快地说道,“他是为了诛灭邪祟,守护生灵,才耗尽元气!功德未录,怎能算阳寿已尽?!”她不懂地府的规矩,只能凭着本能和一股悍勇争辩。

判官沉默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床上的陈续,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强用禁术,干扰阴阳,自身根基尽毁,此乃咎由自取。地府律条,无功可抵。”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放弃,脑中飞速运转,猛地想起陈续平日里偶尔流露出的、对那些玄门之物的看重,脱口而出:“若…若以功德法器相抵呢?我愿散尽家财,搜集世间所有蕴含功德的法器,为他续命!”

判官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难明的哼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世俗金银,于地府不过尘土。功德法器…倒有几分价值。”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然,其魂魄受损,根基已废,纵有法器滋养,亦不过苟延残喘,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地府不录残魂。”

这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将苏晚晴推入了绝望的深渊。连法器都不行吗?难道真的…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极度的虚弱和…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惫懒与讨价还价:

“咳咳…判官老大…商量个事儿呗…”

苏晚晴猛地扭头,只见床上,陈续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一丝眼缝,眼神涣散,却顽强地聚焦在那玄袍判官身上。

“你看啊…我这次…虽然莽了点…但好歹也是端了个几十年的邪祟窝点…净化了一方地脉…这算不算…业绩?KPI…总能加点分吧?”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气若游丝,偏偏那语气像是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地府…现在不也讲究…节能减排,维护阴阳平衡么…我这一把…给你们省了多少后续麻烦…”

那判官周身模糊的光影似乎不易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陈续喘了口气,继续他的“表演”,声音更弱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劲儿:“再说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好歹也跟下面几位…有点香火情…看在他面上…通融通融?给个…工伤待遇…让我回去…养养?”

苏晚晴彻底呆住了,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却还在跟地府判官讨价还价的家伙,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绝伦,却又让她那颗冰冷的心,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微弱的、荒唐的希望。

判官沉默了许久久,久到苏晚晴以为时间都已经凝固。那毫无感情的眸子在陈续和苏晚晴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最终,他缓缓收起了那支凝聚着勾魂幽光的判官笔。

“哼。”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冷哼,“巧言令色。”

他抬起手,那卷散发着黑光的书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最后,他伸出判官笔,在某一页上轻轻一点,划去了一道原本黯淡的名字,又在旁边添上了一行细小如蚊蚋、却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字迹。

“念尔铲除邪秽,维系一方有功,损及自身,情有可原。今暂录尔名于‘观察册’,增补阳寿三纪。然魂魄之伤,根基之损,需尔自行寻觅机缘弥补。若三十六载内无法稳固魂基,重塑道根,届时魂飞魄散,再无转圜。”

冰冷的声音如同律令,在房间内回荡。说完,那玄袍判官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毫无征兆地开始变淡、消散,连同那弥漫房间的森然威压和刺骨寒意,也一同潮水般退去。

卧室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温度回升,只有生命监测仪上原本濒危的指标,正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开始回升!陈续那灰败的脸上,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他长长地、极其虚弱地舒了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眼皮沉重地阖上,再次陷入沉睡。但这一次,他的呼吸明显平稳悠长了许多。

苏晚晴僵立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床边的地毯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提醒她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地府判官…增补阳寿…三十六载…

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词汇,此刻却真实地决定了陈续的生死。而那个家伙,居然…居然真的靠着一通胡搅蛮缠和所谓的“业绩KPI”,从判官手里争来了三十六年的时间?

她看着床上再次陷入沉睡,但生命迹象已然稳定的陈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对未知世界的敬畏,更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这个家伙…

一个月后。

陈续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体也比以往清瘦了不少,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眸,却比以往更加深邃,偶尔掠过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

苏晚晴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商务活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昆阳这栋别墅里。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紧盯着他,而是学会了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在他需要安静时默默退开,在他精神稍好时,陪他在花园里散散步,或者只是各自坐在客厅,她处理文件,他翻阅一些古籍。

两人之间很少交谈,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悄然流淌。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暖金色。陈续坐在花园的藤椅上,看着远处沉落的日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我要走了。”

苏晚晴正在给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溢出杯沿。她放下茶壶,抬起头,看向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三十六年的时间,听着不短,但对于修补魂基,重塑道根来说,弹指即逝。”陈续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师父当年云游前,曾给我留下几处可能存有机缘的线索。我得去找找。”

他顿了顿,转过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苏晚晴:“这一个月,多谢。”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是我该谢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苏家也可能万劫不复。”

她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到陈续面前。卡片很简单,只有一个名字“陈续”,和一个永远不会关机的私人号码。

“擎天集团最高等级的权限卡,和我个人的联系方式。”她的语气恢复了商界女皇的干脆利落,“无论你在哪里,需要任何资源——人、钱、物,或者只是想知道外面的消息,打这个电话。”

她没有说什么“我等你”之类的话,那不符合她的性格,也显得矫情。她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在这里,她的力量在这里,只要他需要。

陈续看着那张卡片,又看了看苏晚晴那双清亮而坚定的眸子,沉默了几秒,伸手接了过来,随意地塞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里。

“好。”

没有更多的言语。

第二天清晨,陈续背着他那个略显空荡的帆布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墅,如同他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晚晴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街道尽头,久久未动。

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剔透的玉符,是陈续昨晚悄然放在她枕边的。上面刻着细密繁复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回头。他的世界,在星辰大海,在那些她无法触及的玄妙之境。

而她,也有她的战场,她的擎天帝国需要守护。

也许三十六年后,他会带着重塑的道基归来。

也许,这就是永别。

但无论如何,那段在生死边缘交织的经历,那个在绝望中为她挣来一线生机的身影,已经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她的生命里。

窗外,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苏晚晴握紧手中的玉符,转身,走向书房。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属于她的,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们的故事,似乎结束了。

又或许,只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下一次交集的……暂停。

(全文完)